胤禩“舉薦”胤禛的奏折，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涌的湖面，在熱河與京城同時激起了巨大的波瀾。
康熙對胤禩此舉是何反應，外界不得而知。但京城之中，依附八爺黨的官員們卻難免人心浮動，私下議論紛紛。
“八爺這是何意？莫非真要放棄爭儲？”
“我看是以退為進！四爺如今被架在火上烤呢！”
“可萬一弄巧成拙，皇上真讓四爺監(jiān)國，我等豈不危矣？”
這些議論自然也傳到了年素言耳中。她知道，此刻穩(wěn)定內(nèi)部人心至關重要。她以互助會核心成員議事為名，將喬致庸、胡雪巖等人召集起來。
“諸位，”年素言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眾人，語氣沉穩(wěn)堅定，“八爺深謀遠慮，此舉乃韜晦之策，意在消除圣上疑慮，以退為進。我等身為八爺臂助，此刻更應堅定信念，穩(wěn)住陣腳，切不可自亂方寸！”
胡雪巖憂心忡忡：“年姑娘，道理我等明白。只是……如今市面已有傳言，說八爺失勢，不少原本與我們合作的商戶都開始觀望，甚至……瑞昌號那邊，又有些蠢蠢欲動了?！?/p>
喬致庸也捻須嘆道：“是啊，人心叵測。若局勢遲遲不明，只怕我等辛苦建立的基業(yè)，會受池魚之殃啊?！?/p>
年素言心中冷笑，知道這些商人最重利益，風向稍有變化，他們便會動搖。她必須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。
“諸位放心。”年素言聲音提高了幾分，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，“八爺根基深厚，豈是輕易可動搖？況且，即便拋開八爺不談，我等互助會自成一體，手握資金、渠道，更有……”她刻意頓了頓，壓低聲音，“更有海外財路支撐，早已非吳下阿蒙！何必看他人臉色行事？”
她這話半是安撫，半是提醒，更是隱隱展露肌肉，告訴眾人，即便沒有八爺，她年素言和互助會，也已有獨立生存的資本！
眾人聞言，神色稍定。他們想起互助會，尤其是那隱秘的海外貿(mào)易帶來的驚人利潤，心中的惶恐頓時減輕了不少。
“年姑娘所言極是！”沙老大率先表態(tài)，“我河間幫唯年姑娘馬首是瞻！”
“喬某也相信八爺與年姑娘！”喬致庸也定了心神。
胡雪巖等人見狀，也紛紛表態(tài)支持。
暫時穩(wěn)住了內(nèi)部，年素言卻不敢有絲毫松懈。她知道，真正的考驗，來自于外部，來自于那位被她“舉薦”到前臺的對手——胤禛。
果然，胤禛的反應，比她預想的更快，也更狠辣。
他沒有推辭代理朝政的“美差”，反而以“恪盡職守，為父分憂”為由，雷厲風行地接手了部分政務。而他上任后的第一把火，就燒向了吏治與財政！
數(shù)道由胤禛提議、以康熙名義發(fā)出的旨意從熱河傳出：
其一，嚴查各部院錢糧虧空，限期追繳，逾時不補者，革職查辦！
其二，整頓鹽政、漕運，嚴厲打擊走私、貪墨，凡有舉報，查實重賞！
其三，核查京城各大商號、票號與官員往來賬目，以防官商勾結，擾亂市舶！
這三道旨意，如同三把精準的刀子，直插胤禩一派的軟肋！誰不知道八爺黨官員眾多，門下商號產(chǎn)業(yè)遍布？核查錢糧、整頓鹽漕、清查商號，這分明是要斷胤禩的財路，剪除他的羽翼！
消息傳來，剛剛稍定的八爺黨內(nèi)部，再次一片嘩然，甚至出現(xiàn)了恐慌情緒！
更讓年素言心頭一緊的是，旨意中明確提到了“核查商號與官員往來賬目”！這幾乎是沖著「匯通天下」和互助會來的！雖然她早已將賬目做得極為干凈，與海外貿(mào)易的賬目更是完全分離，但若真被盯上，難保不會出紕漏！
“姑娘，怎么辦？”張管事臉色發(fā)白，“四爺這是要下死手??！”
年素言站在窗前，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，指尖冰涼。胤禛這一手，不可謂不毒辣。他利用代理朝政的短暫權力，直接動用國家機器進行打壓，這已超出了商業(yè)傾軋的范疇，是赤裸裸的政治清算的前奏！
她必須立刻應對！
“張全，立刻將我們與各位官員往來的所有明面賬冊，再次核查一遍，確保萬無一失！凡是稍有模糊、可能引起誤解的條目，全部處理掉！”
“周文，讓我們的人暫時停止所有與官員的非必要接觸，尤其是資金往來！”
“李四，通知各處分號，近期業(yè)務以穩(wěn)妥為主，收縮戰(zhàn)線，暫緩一切擴張計劃！”
她一連串命令下去，整個「匯通天下」和互助會如同精密儀器般高速運轉起來，進入了一種戰(zhàn)時戒備狀態(tài)。
然而，樹欲靜而風不止。
就在旨意下達的第三天，一隊戶部與都察院的聯(lián)合稽查人員，便手持公文，登門「匯通天下」！
為首的，赫然是之前與年素言在絨線胡同有過一面之緣的戶部郎中趙弘文！他雖然因哈爾齊案被停職調查，但顯然，胤禛上臺后，他立刻被“起復”，并且被賦予了更重要的“使命”！
趙弘文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冷意，將公文拍在柜上：“年姑娘，奉旨核查京城各大商號賬目，以防官商勾結。你‘匯通天下’業(yè)務廣泛，與各方往來密切，是重點核查對象！請將貴號近三年所有賬冊，以及與官員、王府、軍營往來之明細，一并交出，供本部核查！”
他特意強調了“官員、王府、軍營”，目光如毒蛇般盯著年素言。
這一次，他背后站著代理朝政的四阿哥，手握圣旨，氣勢與上次不可同日而語！
張管事和伙計們面露緊張，紛紛看向年素言。
年素言心中凜然，知道這是胤禛的正面攻擊開始了！她面上卻不動聲色，依舊從容：“既然是奉旨辦事，民女自當配合。請各位大人內(nèi)堂用茶，賬冊稍后便取來?！?/p>
她將趙弘文等人請入內(nèi)堂，暗中對周文使了個眼色。周文會意，立刻悄然離去，直奔八爺府。
賬冊被一箱箱地抬了出來，堆滿了半個內(nèi)堂。趙弘文帶來的書辦們立刻開始埋頭查賬，算盤聲噼啪作響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年素言安靜地坐在一旁，看似平靜，心中卻在飛速盤算。她知道，這些明面上的賬目沒有問題，對方查不出什么。她擔心的是對方會借題發(fā)揮，或者……動用更陰暗的手段。
時間一點點過去，書辦們偶爾交頭接耳，低聲議論，趙弘文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。顯然，他們沒有找到預期的“罪證”。
就在此時，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。只見郭絡羅·常保帶著幾名官員，快步走了進來。
“趙郎中，好大的陣仗啊。”郭先生面色平淡，目光卻銳利地掃過現(xiàn)場，“核查商號，乃是戶部與都察院共同職責，為何不見都察院的同僚？莫非趙郎中要獨攬其功？”
趙弘文臉色一變，他此次行動，確實有意繞開了與八爺黨關系密切的都察院某些官員，想打個措手不及。沒想到郭絡羅·常保消息如此靈通，來得這么快！
“郭先生言重了，都察院的同僚稍后便到?！壁w弘文強自鎮(zhèn)定道。
“既如此，那便等都察院的同僚到了，一同核查，以示公允?！惫壬?，隨即轉向年素言，“年姑娘，你且將賬冊封存，待都察院官員到場，再行開封查驗。免得有人暗中做了手腳，污了八爺清譽。”
這話幾乎是明著指責趙弘文可能舞弊了！
趙弘文氣得臉色鐵青，卻又不敢在郭絡羅·常保面前太過放肆。
現(xiàn)場氣氛頓時僵持起來。
年素言心中稍定，知道郭先生的到來，暫時遏制了趙弘文的氣焰。但這只是權宜之計，只要胤禛還在代理朝政，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就始終懸在頭頂。
她必須想辦法，盡快打破這個不利的局面！
然而，沒等她想出對策，一個更壞的消息，如同驚雷般從熱河傳來——
康熙病情驟然加重，再次陷入昏迷！而且，這次情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兇險！御醫(yī)已束手無策，傳出消息，讓京中做好……最壞的準備！
真正的狂風暴雨，終于要來了！
整個京城，瞬間被一股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恐慌所籠罩。所有的陰謀算計，所有的權力博弈，在這最終的皇權交接時刻面前，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。
年素言站在「匯通天下」的二樓，望著窗外瞬間空寂無人的街道，感受到那股席卷一切的肅殺之氣，她知道，決定命運的時刻，到了。
而她，必須在這場即將到來的終極風暴中，為自己，殺出一條生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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