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素言回到「匯通天下」，驚魂未定，立刻召來周文。
「熱河！立刻去查，熱河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新的變故？！」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。
周文領命而去，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渠道，甚至不惜啟用了幾條埋藏極深的暗線。然而，熱河行宮如同鐵桶一般，消息封鎖得極其嚴密，傳來的盡是些“皇上尚未蘇醒”、“眾阿哥日夜侍疾”等模糊信息。
就在年素言焦灼不安，幾乎要被胤禵那三個苛刻條件和未知的變局壓垮時，郭絡羅·常保再次秘密來訪。這一次，他的臉色比上次更加凝重，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。
「年姑娘，」他甚至來不及寒暄，直接切入主題，聲音沙啞，「情況有變?；噬稀噬献蛞剐蚜艘淮危 ?/p>
醒了？！年素言心頭猛地一跳！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，但對于某些人來說，恐怕未必！
「皇上醒后，召見了隨扈的幾位內閣大臣和張廷玉?！构壬Z速極快，「雖只是片刻清醒，問了問朝中日常，但……據(jù)說，皇上特意問起了四爺這些日子的表現(xiàn)，對四爺衣不解帶、親嘗湯藥之舉，頗有慰勉之詞。而對八爺……只是淡淡問了句安好?！?/p>
年素言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?？滴踹@一問一勉，其中蘊含的意味，不言自明！在帝王心中，此刻的天平，恐怕已微微向胤禛傾斜了！
「那……十四爺那邊？」年素言立刻聯(lián)想到胤禵今日反常的態(tài)度轉變。
「十四弟……」郭先生眼中閃過一絲復雜，「皇上也問起了他，說他‘知兵事，曉大義’，讓他好生看顧京畿，勿負朕望?！?/p>
「知兵事，曉大義」！這六個字，在此刻聽來，簡直是給胤禵的一道護身符，也是懸在胤禩和胤禛頭上的一把利劍！康熙這是在明確告訴所有人，京城的兵權，他交給胤禵了！這既是對胤禵的信任，也未嘗不是一種制衡，讓兩位爭奪儲位的哥哥，都不敢輕易動他，甚至要反過來拉攏他！
難怪胤禵的態(tài)度會突然轉變！他不再那么急切地逼迫年素言表態(tài)，因為他手中握著的籌碼，比之前更重了！他現(xiàn)在是穩(wěn)坐釣魚臺，等著兩位哥哥來求他！
「八爺……有何示下？」年素言強迫自己冷靜，問道。
「八爺?shù)囊馑迹磺幸曰拾旪報w為重?！构壬@話說得冠冕堂皇，但年素言聽出了其中的無奈與焦灼，「京中局面，仍需穩(wěn)定。尤其是……經(jīng)濟民生，絕不能出亂子。年姑娘，你明白嗎？」
年素言瞬間懂了。胤禩這是要她利用商業(yè)網(wǎng)絡和資金，穩(wěn)住京城的物價，安撫民心，營造出一種在他“影響”下京城井井有條的局面，以此來向康熙證明他的治國能力！同時，這也是在向胤禵展示肌肉——看，我能掌控經(jīng)濟命脈，與你掌控的兵馬相輔相成！
「素言明白！」年素言鄭重點頭，「請八爺和先生放心，京城米糧布帛價格，絕不會出現(xiàn)大的波動！互助會將全力保障民生供給！」
「好！如此甚好！」郭先生稍稍松了口氣，又低聲道，「另外，十四弟那邊……還需姑娘多加周旋。非常時期，當用非常之法，有些條件……未必不能談?！顾馕渡铋L地看了年素言一眼。
年素言心中苦澀，知道這是要她不惜代價穩(wěn)住胤禵。那三個苛刻的條件，恐怕最終還是要答應一部分。
送走郭先生，年素言立刻開始了行動。
她首先以「匯通天下」和互助會的名義，發(fā)布了平抑物價的公告，承諾所有生活必需品絕不漲價，并聯(lián)合幾家大糧商、布商，向市場投放了大量儲備物資，迅速穩(wěn)定了因皇帝病重而有些恐慌的市場情緒。
同時，她親自寫信給胤禵，信中絕口不提他之前的三個條件，而是以匯報京西大營后續(xù)合作事宜為由，附上了一份精心準備的、關于如何利用互助會渠道，進一步“優(yōu)化”軍中物資供應、為將士謀福利的詳細計劃書，其中隱含的利潤空間，比之前胤禵索要的七成只多不少。這既是對他的一種變相妥協(xié)，也是一種展示能力和價值的姿態(tài)。
信送出后，便是漫長的等待。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。
期間，熱河又有零星消息傳來，康熙病情反復，時好時壞，但清醒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。朝中暗流更加洶涌，依附胤禩和胤禛的官員們走動愈發(fā)頻繁，各種小道消息、攻訐奏章也開始悄然出現(xiàn)。
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緊張氛圍中，胤禵的回信終于到了。沒有只言片語，只有被他朱筆劃掉了一大半的那份“優(yōu)化”計劃書，旁邊批了四個字：「依此辦理。」
年素言看著那被劃掉后，利潤比例恰好降到五成的方案，以及那四個字，長長地、無聲地舒了一口氣。
胤禵接受了她的“進貢”，但將比例降到了五成，這是一種表態(tài)：他收下了她的誠意和“保護費”，但并沒有完全答應她之前的請求，依然保持著超然的、待價而沽的姿態(tài)。他沒有提另外兩個更過分的要求，似乎暫時將那事擱置了。
這已經(jīng)是最好的結果！
年素言立刻吩咐張管事，嚴格按照修改后的方案，與京西大營對接，將第一批“優(yōu)化”后的利潤，迅速而隱秘地輸送過去。
穩(wěn)住胤禵，只是第一步。年素言知道，真正的風暴核心，依然在熱河。她讓周文不惜一切代價，繼續(xù)打探熱河的消息，尤其是關于康熙對胤禛和胤禩態(tài)度的任何細微變化。
幾天后，一個極其隱秘的消息，通過層層渠道，終于傳到了年素言耳中。
據(jù)說康熙在一次短暫的清醒中，對身邊近侍感嘆了一句：「朕觀諸子，四阿哥沉靜，八阿哥寬和，然……治國需剛柔并濟，朕心難決啊……」
「沉靜」與「寬和」，「剛柔并濟」，「朕心難決」！
年素言反復咀嚼著這幾個詞，心中波瀾再起?？滴踹@話，透露出他內心的矛盾與權衡。胤禛的“沉靜”（隱忍狠辣）與胤禩的“寬和”（結交廣泛）各有優(yōu)劣，他尚未最終下定決心！
這說明，局勢還未徹底明朗！他們還有機會！
然而，沒等她將這消息和分析傳遞給郭先生，另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，如同晴天霹靂般炸響——一直表現(xiàn)“寬和”的八阿哥胤禩，竟在熱河上了一份言辭懇切的奏折，不僅深切問候父皇病情，還主動舉薦四阿哥胤禛代理部分朝政，稱四哥“沉穩(wěn)干練，足可托付”！
舉薦胤禛？！
年素言聽到這個消息時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！胤禩這是做什么？以退為進？還是……他真的在巨大的壓力下，選擇了退縮？
沒等她理清頭緒，郭先生的信使再次深夜到訪，帶來的卻是一封密信，信中只有郭先生潦草而急促的筆跡：「八爺之舉，實為不得已之韜晦！京中諸事，托付姑娘，萬望謹慎，切莫妄動！一切，待皇上回鑾再說！」
韜晦？年素言瞬間明白了！胤禩此舉，并非退縮，而是以退為進！在康熙明顯對結黨有所忌憚的時候，主動舉薦競爭對手，既能彰顯自己的“公心”和“兄弟友愛”，洗刷結黨的嫌疑，又能將胤禛推到前臺，成為眾矢之的！畢竟，代理朝政，看似風光，實則處處是陷阱，一步走錯，便萬劫不復！
好一招漂亮的以退為進！
年素言心中豁然開朗，同時對胤禩的城府和決斷力有了新的認識。這位“八賢王”，絕非浪得虛名！
然而，胤禛會接招嗎？他會甘心被架上火爐嗎？
京城的夜空，烏云密布，星月無光。年素言知道，這場圍繞至高權力的博弈，已進入了最復雜、最兇險的中盤。每一步，都關乎生死。
而她，必須在這激蕩的暗流中，握緊手中的籌碼，看清方向，為自己，也為了那未知的未來，尋得一線生機。
她鋪開紙筆，開始重新調整布局。無論是胤禩的韜晦，還是胤禛的隱忍，亦或是胤禵的待價而沽，她都需要做好萬全的準備。
風暴，遠未結束。
津ICP備2022002164號-2 © 2016-2023 iHuaBen.com 版權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:jubao@ihuaben.com
京公網(wǎng)安備11010502036362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