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語兒！你做什么！”沈淵驚得上前一步，想拉她的手，卻被她躲開。

沈語看著他，眼底的慌變成了絕望，眼淚終于掉下來，砸在帶血的指尖上：“父親，您總說我該守本分、該安分，可您有沒有想過，我心里裝著的，不是這些。”

她舉起帶血的手，指尖血珠還在往下滴，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：“這次幫蕭侯爺平叛，我不是為了榮耀，是怕那些山民家的小娃娃，像府里小仆役那樣沒了爹娘。我要‘明慧先生’的封號，不是為了拋頭露面，是想往后再遇到這樣的事，能接著幫人，不用再藏著掖著?？赡且莆壹奕ダ罴?，逼我忘了這些，逼我去過那種連說句‘我想幫人’都不行的日子，那樣的日子，跟關(guān)在籠子里有什么區(qū)別？我寧肯死，也不嫁！”

她說著，就要把那根帶刺細(xì)枝往腕子上劃，她是真的怕了，怕自己往后只能困在李家的院子里，聽著李夫人念叨“女子無才便是德”，看著窗外的天卻再也做不了想做的事，那樣活著，還不如此刻痛痛快快了斷。

“別！我答應(yīng)你！不逼你嫁了！”沈淵嚇得臉色發(fā)白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，奪下細(xì)枝，看著她流血的指尖，聲音都發(fā)顫，“你這孩子……怎么這么傻！不嫁就不嫁，李家庚帖我去退，不逼你了還不行嗎？”

他攥著她流血的手，又氣又急，那些“規(guī)矩”“體面”的話再也說不出口，他原以為女兒只是拗，卻沒料到她會拼著性命相抗，更沒懂她心里那些“幫人”的念頭，對她來說竟重過性命。

沈語的手被他攥著，眼淚還在掉，身體卻晃了晃，差點栽倒。老嬤嬤連忙上前扶住她，沈淵看著她蒼白的臉、帶血的指尖，還有眼底未散的絕望，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堅持，全錯了，他以為的“為她好”，竟是把女兒逼到了絕境。

“先把手包起來?！鄙驕Y嘆了口氣，揮揮手讓管事去拿金瘡藥，“李家的事……我去處理。你在聽松院好好養(yǎng)著，往后你的事，我再好好想想?！?/p>

沈淵終究是疼女兒的。自聽松院那夜后，他沒再提半句“婚配”“規(guī)矩”，只讓管事往院里送了好些東西，最打眼的是兩匹江南新貢的云錦，一匹粉白如早櫻覆雪，織著暗紋纏枝海棠，一匹月白似晚露凝霜，綴著銀線繡的細(xì)巧流螢。

管事說，是大人特意讓人按著三小姐的身段，趕制了兩身時新的襦裙，連搭配的玉扣、飄帶都挑的是最襯膚色的暖玉與素綾。

沈語歇了半月，指尖的傷早已結(jié)了淺淡的痂，臉色也從之前的蒼白里透出些粉潤。燈會這日，春桃捧著那身粉白襦裙進(jìn)來時，連聲音都亮了幾分：“小姐您瞧瞧，這料子軟得像云絮，穿在身上定好看！”

沈語對著銅鏡穿上，裙裾垂落時，粉白的云錦隨著動作輕輕晃蕩，暗紋海棠似是活了過來，在裙擺上暈出淺淡的粉暈。

她本就生得極美，眉如遠(yuǎn)山含黛，眼似秋水凝星，只是往日總愛穿素色布裙，少了幾分女兒家的嬌俏。

如今換上這粉白襦裙，襯得她肩頸線條愈發(fā)纖細(xì)，膚色瑩白如玉，連耳尖都透著淡淡的粉。

春桃怕夜里風(fēng)涼，又取了塊同色的輕羅面紗替她系上。面紗薄如蟬翼，只隱約遮去下半張臉，卻把那雙眼睛襯得愈發(fā)清亮，像蒙著薄霧的星子，既有少女的柔婉，又藏著幾分往日里的沉靜，氣質(zhì)清貴又特別，遠(yuǎn)非尋常勛貴小姐的嬌憨可比。

“走吧，別讓外頭的燈等急了?！鄙蛘Z攏了攏面紗，聲音里帶著點久違的輕快。

街上早被燈籠映得通紅，走馬燈、兔子燈、蓮花燈擠擠挨挨掛了滿街，小販的吆喝聲、孩童的笑鬧聲混在一處，熱鬧得讓人心里發(fā)暖。

沈語原是跟著春桃看燈，可走到巷口時，忽然被一串裹著晶瑩糖霜的冰糖葫蘆勾住了眼，那山楂顆顆飽滿，糖霜亮得像琥珀，正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。

“春桃，你等我片刻，我去買兩串?！彼捯魟偮洌捅挥窟^來的人潮推了個趔趄，等她穩(wěn)住腳步再回頭，春桃的身影早已被攢動的人頭遮得沒了蹤影。

沈語攥著手里的帕子，順著人流往前走，想找個開闊些的地方等春桃，卻不知不覺繞到了醉仙樓樓下。

醉仙樓正是最熱鬧的時候，樓里絲竹聲、喝彩聲傳得老遠(yuǎn)，門口攬客的媽媽眼尖，一眼就瞥見了站在巷口的沈語。

她見這姑娘穿著上好的云錦襦裙，雖蒙著面紗，可露在外頭的眉眼、身段都是頂尖的好，氣質(zhì)又清又特別，只當(dāng)是哪個班子里新來的舞姬，怕誤了臺上的場子，不由分說就拉著她往樓里走：“好姑娘，可算等著你了！臺上正缺個人補場，快跟媽媽來，耽誤了貴客們的興致可不行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