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菊宴上的難堪,如同一根硬刺扎在沈梅心頭?;馗穆飞?,鄧闖臉色鐵青,連日的煩悶與今日的丟臉交織在一起,讓他第一次對沈梅甩了臉子。
“往后這等場合,你若不懂如何說話,便少開口!”他撂下這句重話,便再未看她一眼。
沈梅又氣又恨,將這一切都歸咎于沈棠。定是沈棠在背后搗鬼,故意讓她出丑!她咬牙切齒,卻無可奈何,只能將這股邪火發(fā)泄在打罵下人上,鄧家后院一時雞飛狗跳。
與此同時,沈棠卻在那日與“云想閣”東家夫人林氏短暫的接觸中,捕捉到了一個關(guān)鍵信息——林氏言談間提及,江南今歲蠶絲歉收,尤其是頂級湖絲,貨源緊張,價格已有暗漲之勢,但消息尚未完全傳至京城。
機會!
沈棠回到歸雁院,立刻行動起來。她手中能動用的銀錢有限,全部投入囤積湖絲并不現(xiàn)實,且目標(biāo)太大,容易引人注目。她需要更巧妙的方式。
她再次請來了那位采買嬤嬤,這次問得更具體:“媽媽可知,京城哪家繡坊或綢緞莊,手藝好,但因著本錢小,拿不到上等原料,生意艱難的?”
嬤嬤得了好處,自是盡心,很快便打聽到一家名為“錦心繡坊”的小店。店主是一對姓蘇的姐妹,繡工極為精湛,尤其擅長修復(fù)古舊刺繡,但因缺乏資金和靠山,只能接些零散活計,苦苦支撐。
沈棠親自去了一趟,并未暴露身份,只以普通客人的名義,請她們修復(fù)一件自己“不慎”勾損的舊衣。交談中,她確認了蘇家姐妹手藝確實非凡,且為人本分踏實。
幾日后,沈棠讓春桃悄悄將蘇家姐姐請至歸雁院后門。
“我有一樁生意,想與娘子合作?!鄙蛱拈_門見山,將一小匣金子并一小卷頂級的湖絲樣本推到她面前,“這些是定金和樣本。聽聞江南絲價將漲,我可提供本金與穩(wěn)定的上等絲源,娘子負責(zé)以其精湛繡工,將這批絲織成市面上獨一無二的繡品——不必多,但要精, targeted 那些眼光挑剔、出得起價的宗室貴婦或豪商女眷。所得利潤,你六我四?!?/p>
蘇家姐姐被這突如其來的機遇砸懵了,看著那金光燦燦的金子和光潤的絲線,手都在抖。她們姐妹空有一身技藝,卻無米下鍋太久 了。
“這……這如何使得?娘子如此信任……”她激動得語無倫次。
“我看重的是娘子的手藝和誠信。”沈棠目光平靜,“只是此事需隱秘進行,對外,這繡坊仍是你們姐妹的產(chǎn)業(yè),明白嗎?”
蘇家姐姐瞬間懂了,這位貴人不想露面。她立刻跪下發(fā)誓:“娘子放心!我蘇云娘對天起誓,絕不負娘子所托!若有二心,天打雷劈!”
沈棠扶起她,又細細交代了聯(lián)系方式和第一批絲貨的交接細節(jié)。一條隱秘的生財之道,就此悄然開通。她出資金和信息,蘇家姐妹出技術(shù)和明面的鋪子,利益捆綁,各取所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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鄧家那邊,沈梅為了挽回在鄧闖心中的地位,也為了證明自己的“遠見”,開始變本加厲地搜刮記憶中的“商機”。她想起前世約莫此時,鄧闖似乎因機緣巧合,接手了一艘南洋來的貨船,上面有種叫“胡椒”的香料,讓他大賺了一筆。
她立刻催促鄧闖:“夫君,我聽聞海貿(mào)利潤極大!不如我們也投些錢進去?我聽說最近有南洋來的香料船……”
鄧闖如今對她的話已是將信將疑,但“海貿(mào)”、“香料”這些詞確實勾起了他的興趣,這比他原本的行當(dāng)聽起來“體面”多了。他猶豫道:“海貿(mào)風(fēng)險更大,且需要門路,我們毫無根基……”
“富貴險中求啊夫君!”沈梅急切道,“難道你甘心一輩子就守著那些……那些污糟產(chǎn)業(yè)嗎?不想換個更光鮮的門庭?”
這話戳中了鄧闖的隱痛。他雖靠“污糟”產(chǎn)業(yè)起家,內(nèi)心卻始終渴望被真正的上流社會認可。最終,在沈梅的鼓動和自身野心的驅(qū)使下,他咬牙抽調(diào)了最后一筆能動用的流動資金,又向錢莊借了一筆不小的款項,通過幾層關(guān)系,入股了一艘即將南下的貨船,主要目標(biāo)就是采購香料。
他將寶,完全押在了沈梅模糊的記憶和那虛無縹緲的運氣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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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后。
蘇家姐妹的“錦心繡坊”悄然推出了幾款用頂級湖絲精心繡制的手帕、扇套和屏風(fēng)小件。因其繡工卓絕,用料講究,樣式新穎,雖價格不菲,卻很快在一些高門女眷中流傳開來,獲得了極佳的口碑。甚至有王府女眷派人來訂制大型屏風(fēng)。
沈棠投入的第一筆資金迅速回籠,并且利潤豐厚。她并未急于分紅,而是將大部分利潤再次投入,讓蘇家姐妹擴大規(guī)模,同時開始物色下一個可靠的白手套和投資方向。她的商業(yè)網(wǎng)絡(luò),如同地下的根須,悄然蔓延。
而鄧闖那邊,等待貨船歸來的日子卻無比煎熬。錢莊的利息如同雪球越滾越大,先前囤積的藥材和盤下城東產(chǎn)業(yè)帶來的資金壓力幾乎將他壓垮。他變得焦躁易怒,與沈梅的爭吵日漸頻繁。
沈梅嘴上強硬,心中卻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。她只記得鄧闖因香料發(fā)財,卻忘了前世此時,朝廷剛剛頒布了鼓勵海貿(mào)、降低關(guān)稅的旨意,而鄧闖接手的那艘船,更是因原船主急用錢才低價轉(zhuǎn)手。如今時移世易,朝廷風(fēng)向未明,他們又是高價入股,風(fēng)險何止倍增?
這一日,鄧闖在外奔波一日,一無所獲,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,卻見沈梅又新打了一套赤金頭面,正在鏡前比劃。
他積壓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(fā),一把奪過那頭面砸在地上,低吼道:“蠢婦!家底都要被你掏空了,還有心思弄這些!”
沈梅被嚇得尖叫,看著地上變形的金飾,又驚又怒:“鄧闖!你敢吼我?!沒有我,你算什么東西!”
“沒有你?”鄧闖雙目赤紅,指著她的鼻子,“沒有你瞎指揮,我鄧闖何至于此!”
激烈的爭吵聲幾乎要掀翻屋頂。
而一墻之隔的平陽侯府歸雁院內(nèi),沈棠正就著溫暖的燭光,核對著蘇家姐妹送來的第一份詳細賬目。燭火在她沉靜的側(cè)臉上跳躍,映出一片運籌帷幄的淡然。
初試啼聲,已有清音。
一個在泥潭中掙扎怒吼,一個在寂靜中蓄勢待發(fā)。
命運的岔路口,風(fēng)光已然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