鄧家的日子每況愈下。為了償還錢莊最緊急的債務(wù),鄧闖不得不變賣了兩處位置頗佳的鋪面,鄧家產(chǎn)業(yè)元氣大傷,昔日門庭若市的景象一去不返,只余下幾分強撐的體面和內(nèi)里的千瘡百孔。
沈梅被困在這座日漸冰冷的華麗牢籠里,如同失了水的魚,焦灼而窒息。鄧闖徹底無視她的存在,偶爾投來的目光也只剩下冰冷的厭惡。下人們的怠慢已經(jīng)懶得掩飾,連一日三餐都開始敷衍了事。
她試過再次拿出嫁妝里最后幾件值錢的首飾,讓心腹丫鬟偷偷出去變賣,卻被告知市面上都在壓價,根本賣不上價錢。她甚至拉下臉面,給娘家寫信求助,但回信只是些不痛不癢的安慰和“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”之類的推脫之詞。
走投無路,巨大的恐慌和日復(fù)一日的冷遇,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,勒得她快要發(fā)瘋。她不能坐以待斃!她必須做點什么!
而那個縈繞在她心頭、讓她恐懼又嫉妒的念頭,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——沈棠!如果鄧闖的成功真的離不開沈棠,那現(xiàn)在,是不是只有找到沈棠,才能挽回局面?
這個想法一出現(xiàn),就像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。對!一定是這樣!沈棠那個賤人,一定是因為嫉恨她搶了婚事,所以在背后搞鬼,故意讓鄧闖的生意失敗!她不能讓她得逞!
一種扭曲的邏輯在她腦中形成:只要讓鄧闖和沈棠重新聯(lián)系上,讓沈棠再次為鄧闖出謀劃策,鄧家就能起死回生,而她,還是那個坐享其成的首富夫人!
至于這其中倫理的悖逆、現(xiàn)實的荒謬,以及鄧闖和沈棠如今各自的身份,都被她選擇性地忽略了。絕望之下,她只想抓住這根看似唯一的救命稻草,哪怕這根稻草是淬了毒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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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棠的“錦心繡坊”與“云想閣”的合作已初步走上正軌。借著“云想閣”的渠道和名聲,繡品銷路大開,利潤相當可觀。沈棠并未滿足于此,她開始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。
她通過蘇云娘,接觸到了一位常年往返于京城和江南的老練行商。她看中的不是他的貨物,而是他手中掌握的、關(guān)于各地物產(chǎn)、價格、流通渠道的信息網(wǎng)。她以優(yōu)厚的報酬,聘請他作為“錦心繡坊”不記名的采辦顧問,實則為自己構(gòu)建一個更龐大的商業(yè)情報系統(tǒng)。
這一日,那行商帶來一個消息:江南織造局明年春季的采買份額可能會有變動,幾家皇商正暗中角力。同時,他隱約提及,宮中似乎對一些新穎別致、兼具古法工藝的刺繡屏風(fēng)頗有興趣。
沈棠心中一動。這是一個機會,一個能讓“錦心”乃至她本人,進入更高層面視野的機會。但風(fēng)險也極大,一旦卷入皇商乃至宮中的爭斗,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(fù)。
她需要更周密的謀劃,更強大的盟友,或者……更隱蔽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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鄧闖在經(jīng)歷了最初的震怒、懷疑和絕望后,也逐漸冷靜下來。商海沉浮多年,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輸?shù)捻g勁被逼了出來。鄧家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,城東的產(chǎn)業(yè)雖然麻煩,但根基還在,他原本的行當雖然“污糟”,卻是最穩(wěn)定的現(xiàn)金流來源。
他開始收縮戰(zhàn)線,砍掉所有不切實際的擴張計劃,專心鞏固現(xiàn)有的基業(yè)。同時,沈梅那句“沒有沈棠你什么都不是”的話,如同魔咒,在他處理繁雜事務(wù)、遇到難題時,總會不期然地跳出來。
他不得不承認,與沈梅那些看似高明實則坑人的“指點”相比,沈棠……那個他曾經(jīng)嫌棄、退婚的女人,似乎真的有種異于常人的冷靜和……智慧?至少,她絕不會提出囤積毫無把握的藥材和孤注一擲投資海貿(mào)這種蠢主意。
一個荒謬而又帶著一絲誘惑的念頭,在他心底滋生:如果……如果能得到沈棠的指點,哪怕只是一兩句……
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,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。且不說沈棠如今是侯府世子妃,身份懸殊,單就當年退婚之事,兩人之間便已有嫌隙。她憑什么幫他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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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梅并不知道鄧闖內(nèi)心的掙扎,她只憑著自己瘋狂的臆測和最后一搏的決心,開始行動了。
她利用鄧闖白日不在府中的空檔,悄悄溜進了書房。她知道鄧闖有將重要信件和契據(jù)存放在一個紫檀木匣子里的習(xí)慣。她顫抖著手,撬開了那把并不復(fù)雜的銅鎖。
她不是為了偷錢,而是想找到可能與沈棠相關(guān)的東西,或者……能找到沈棠如今聯(lián)系方式的東西。她記得前世后來,鄧闖似乎與平陽侯府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。
她在雜亂的信件和賬本中翻找著,心跳如擂鼓。終于,在一疊舊信的下方,她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張被小心折疊起來的、略顯陳舊的紙。打開一看,竟然是一幅簡單的京城布防營修繕工程的物料供應(yīng)草圖,旁邊還有幾個潦草的數(shù)字計算。
這本身并不出奇,奇的是在那草圖的角落,用一種清秀工整、與鄧闖截然不同的筆跡,寫著幾行小字,分析了不同物料供應(yīng)商的優(yōu)劣和可能的節(jié)省成本之處,思路清晰,一針見血。
那筆跡……沈梅瞳孔驟縮!她認得!那是沈棠的筆跡!
是了!前世鄧闖早期確實承接了一些官府的邊緣工程,慢慢積累人脈和資金!原來這么早,沈棠就已經(jīng)在暗中幫他!
就在她心神激蕩之際,書房外傳來了腳步聲和鄧闖與管家的說話聲!
沈梅嚇得魂飛魄散,慌忙將紙張胡亂塞回匣子,合上鎖,想要躲藏卻已來不及。情急之下,她瞥見墻角的花瓶,心一橫,抓起旁邊一個鎮(zhèn)紙,狠狠砸向自己的額頭,然后順勢軟倒在地,發(fā)出一聲痛呼。
鄧闖推門進來,看到的便是沈梅額角流血、暈倒在地,旁邊是摔落的鎮(zhèn)紙和倒下的花瓶的景象。
“怎么回事?!”鄧闖眉頭緊鎖。
被驚動的丫鬟婆子趕來,七手八腳地將沈梅扶起。沈梅適時地“悠悠轉(zhuǎn)醒”,捂著流血的額頭,淚眼婆娑,虛弱道:“我……我想著幫夫君整理下書房,不慎碰倒了花瓶,鎮(zhèn)紙掉下來砸到了……”
她演得逼真,加上額上的傷和滿地狼藉,鄧闖雖覺蹊蹺,但看她那副凄慘模樣,又念及她畢竟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,終究厭煩地揮了揮手:“還不快扶少奶奶回去請大夫!沒事別到處亂跑添亂!”
沈梅被攙扶著離開,低垂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僥幸和更加堅定的瘋狂。
她找到了!雖然過程驚險,但她找到了沈棠參與鄧闖生意的證據(jù)!
接下來,她要想辦法,讓鄧闖不得不去求沈棠!她要逼他們見面!
困獸猶斗,而沈梅這只陷入絕境的困獸,正準備用最愚蠢也最危險的方式,撕開一個可能將所有人都拖入深淵的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