額角的傷成了沈梅最好的掩護。鄧闖雖厭煩她,但見她確實見了紅,還是請了大夫,也默許了她幾日不必出門應酬。這正合沈梅心意,她正好借著養(yǎng)傷的由頭,縮在自己院子里,醞釀著那個瘋狂的計劃。
她反復摩挲著記憶中那張草圖角落的清秀筆跡,嫉妒和怨恨如同毒液般滋養(yǎng)著她的決心。她絕不能坐看鄧家就此敗落,更不能讓沈棠逍遙自在!必須讓鄧闖去求沈棠!只要他們重新搭上線,以沈棠那點微末的嫁妝和侯府媳婦的身份,定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拒絕,到時候……到時候她沈梅總有辦法從中攫取好處!
可如何才能讓鄧闖拉下臉面去求沈棠?直接告訴他那張草圖的存在?不行,那會暴露她偷進書房的事,鄧闖盛怒之下未必會信,甚至可能更恨她。
她需要一個更巧妙,更能逼得鄧闖不得不行動的理由。
幾日後,一個“偶然”的機會,沈梅“強撐著病體”去給鄧闖送參湯,恰好聽到鄧闖與管家在書房內(nèi)憂心忡忡地談論一樁棘手的麻煩——
原來,鄧家早年為了打通某些關節(jié),曾與平陽侯府名下的一處田莊有過一筆不大不小的銀錢往來,當時是經(jīng)一位已經(jīng)致仕的老管事之手,手續(xù)並不十分完備。如今那老管事病故,這筆糊塗賬不知怎地被侯府如今管事的某位師爺翻了出來,雖數(shù)額不大,但若侯府較真,追究起來,在鄧家如今風雨飄搖之際,無疑是雪上加霜,更會嚴重損害鄧家本就岌岌可危的信譽。
鄧闖正為此事煩心,他如今哪有門路和臉面去跟侯府交涉?
沈梅在門外聽得真切,心中狂喜——天助我也!
這簡直是送上來的絕佳藉口!一個關乎鄧家信譽和潛在官司的“危機”,足以迫使鄧闖必須想辦法與侯府溝通。而整個鄧家,如今唯一可能與侯府說上話的,只有她這個“世子妃的妹妹”!
她按捺住激動,沒有立刻進去,而是悄悄退回自己房中,開始完善她的毒計。
她不能直接讓鄧闖去找沈棠,那樣意圖太明顯。她要讓鄧闖“自己”想到這個辦法,或者,讓別人“提醒”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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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棠很快從采買嬤嬤那裡聽到了鄧家這樁“陳年舊賬”可能被翻出來的消息。那嬤嬤如今已是沈棠的忠實耳目,將市井間關於鄧家流年不利、連陳年舊賬都被翻出的傳言當作笑談講給沈棠聽。
沈棠聽後,只是淡淡一笑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侯府名下產(chǎn)業(yè)眾多,這等小事若非有人刻意提及,根本不會被翻出來。是誰在背後推動?目的何在?
她幾乎立刻就想到了沈梅。只有沈梅,才會用這種拙劣又急切的方式,試圖創(chuàng)造鄧闖與自己接觸的機會。
“真是……蠢得無可救藥?!鄙蛱妮p聲自語,眼中閃過一絲冷冽。為了那點虛無縹緲的富貴,竟然不惜將把柄主動遞到對手手中,甚至不惜損害鄧家最後一點元氣。
她吩咐春桃:“讓我們的人留意著,若鄧家那邊,尤其是鄧少奶奶,有什麼異常舉動,立刻回報?!?/p>
她倒要看看,沈梅這齣戲,打算怎麼唱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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鄧闖被這樁突如其來的“舊賬”弄得愈發(fā)焦頭爛額。他嘗試托了幾層關係想去侯府說項,但如今鄧家勢弱,那些往日稱兄道弟的人紛紛避之不及。
這日晚間,他與一位還算念舊情的酒肉朋友在酒樓借酒澆愁,忍不住抱怨起這樁煩心事。
那朋友已有幾分醉意,聽罷拍著他的肩膀,大著舌頭道:“鄧兄,你真是當局者迷??!你家裡現(xiàn)成擺著一尊真佛,怎麼不去拜?”
鄧闖一愣:“什麼真佛?”
“尊夫人??!”那朋友擠眉弄眼,“尊夫人可是平陽侯府世子妃的親妹妹!打斷骨頭連著筋呢!讓尊夫人回娘家……哦不,回侯府姐姐那裡說道說道,姐妹之間,什麼話不好說?這點小事,還不是世子妃一句話的事?”
鄧闖醉意朦朧的腦子裡彷彿劃過一道亮光!沈梅!是了,他怎麼忘了這層關係!雖然沈梅蠢笨,但沈棠……那個女人,或許真有辦法?即便她不肯幫忙,通過沈梅去探探口風,總比他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要好!
他被債務和困境逼到了牆角,哪怕是一根蛛絲,也想要抓住。對沈棠能力那隱晦的猜測和期望,在酒精的催化下,戰(zhàn)勝了理智和臉面。
他搖搖晃晃地回到府中,第一次主動踏入了沈梅的房間。
沈梅正對鏡自憐,看到他進來,心中狂跳,面上卻故作驚訝和委屈:“夫君……你怎麼來了?”
鄧闖滿身酒氣,盯著她,語氣生硬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:“我問你,你和你姐姐沈棠,如今可能說上話?”
沈梅心中大喜,魚兒上鉤了!她強壓激動,垂下眼簾,故作淒涼:“姐姐她……自嫁入侯府,便與我生分了。上次我去探望,她更是……但畢竟血脈相連,若真是家中有了過不去的難處,我拼著這張臉不要,去求她一求,或許……或許她看在姐妹情分上……”
她沒有把話說滿,卻給了鄧闖一絲希望。
鄧闖煩躁地揮揮手:“家中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!侯府那邊翻出一筆舊賬,若是處理不好,後果不堪設想!你……你明日便去侯府,見你姐姐,無論如何,讓她幫忙周旋一番!”
沈梅心中冷笑,面上卻順從地應道:“是,夫君,為了這個家,我明日便去?!?/p>
看著鄧闖離去的背影,沈梅臉上露出了計劃得逞的陰冷笑容。
第一步,成了。
接下來,只要見到沈棠,她自有辦法“勸說”她幫忙。若沈棠不幫,她便將那草圖的事透露一二,暗示鄧闖已經(jīng)起疑,看她還敢不敢袖手旁觀!
她彷彿已經(jīng)看到,沈棠被迫出手,鄧家起死回生,而她,依舊是那個穩(wěn)坐釣魚臺的鄧家少奶奶。
然而,她卻不知道,從她開始醞釀這個計劃起,她所有的舉動,都已落在了沈棠的眼中。
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,正在悄然收緊。
獵人與獵物的角色,或許,早已悄然轉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