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凰

容嬪摔碎珍珠釵的聲響還沒散，殿外忽然傳來輕叩聲。貼身宮女聽竹端著藥碗進(jìn)來，見滿地碎珠，又瞧著自家主子通紅的眼眶，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，只輕聲道：“小主，您手被釵尖劃了道小口，太醫(yī)開的藥膏在這兒，奴婢給您敷上吧?！?/p>

容嬪盯著指尖滲出的血珠，忽然笑了，那笑意卻沒到眼底，反倒帶著幾分狠勁：“這點(diǎn)傷算什么？蘭貴妃讓我在太后面前丟盡臉面，讓陛下覺得我糊涂無能，這點(diǎn)血，還不夠償她給的羞辱?！彼D了頓，忽然抬眼看向聽竹，“你說，那支金步搖，真的和先皇后的玉簪像嗎？”

聽竹手一頓，低聲道：“奴婢沒見過先皇后的玉簪，只是昨日挽月姐姐回來提過，說貴妃娘娘特意強(qiáng)調(diào)這事，還囑咐小主今日別戴步搖。如今想來，貴妃娘娘怕是早就算計(jì)好了，就等著小主鉆進(jìn)圈套。”

“算計(jì)？”容嬪指尖用力，將藥膏的瓷瓶捏得泛白，“她出身將門，有太后撐腰，自然能在這宮里橫著走?？伤?，我雖只是個(gè)罪臣之女，能憑著一曲《霓裳羽衣》得寵，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。”她忽然起身，走到妝臺前，從最底層的抽屜里取出個(gè)舊木盒，打開后，里面竟是半塊殘破的玉佩，玉佩上刻著個(gè)“昭”字。

聽竹從未見過這玉佩，不由好奇地看了一眼。容嬪撫摸著玉佩上的紋路，聲音輕了些：“這是我父親還在時(shí)，給我母親的定情物。我父親遭人陷害，滿門抄斬，唯有我被忠仆救下，隱姓埋名進(jìn)了宮。我本想安安分分過日子，可蘭貴妃步步緊逼，既然她不讓我好過，我也絕不會讓她舒心?！?/p>

次日午后，容嬪特意讓人去御花園的涼亭擺了桌茶點(diǎn)，又讓人給賢妃遞了張紙條。賢妃是宮里的老人了，當(dāng)年蘭貴妃入宮后，她的恩寵便淡了大半，心里本就憋著股氣，見容嬪遞來紙條，只猶豫了片刻，便帶著宮女去了御花園。

涼亭里，容嬪正對著一池荷花出神。見賢妃來了，她忙起身行禮，語氣帶著幾分委屈：“姐姐能來，真是太好了。昨日之事，妹妹實(shí)在是無措，宮里能說上話的人，也只有姐姐了。”

賢妃坐下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，目光掃過容嬪未愈的指尖，淡淡道：“你是個(gè)聰明姑娘，昨日之事，蘭貴妃做得確實(shí)過分。只是她有太后和娘家撐腰，你剛?cè)雽m，根基不穩(wěn)，硬碰硬只會吃虧?！?/p>

“姐姐說得是，”容嬪垂下眼，聲音帶著幾分哽咽，“可妹妹不甘心。那支金步搖是陛下賞的，她卻借著先皇后的名頭做文章，既讓太后厭棄我，又讓陛下失望。更可氣的是，她還在太后面前說我不懂規(guī)矩，要我多向她學(xué)，這分明是把我當(dāng)成了她的下屬，隨意揉搓?！?/p>

賢妃手指一頓，眼底閃過一絲不悅。當(dāng)年蘭貴妃也是這樣，仗著陛下寵愛，在她面前擺貴妃的架子，還搶過她的鳳穿花錦盒。容嬪見賢妃神色松動，又接著道：“妹妹聽說，去年姐姐生辰，陛下本想賞姐姐一支赤金點(diǎn)翠步搖，可蘭貴妃卻在陛下面前說，姐姐素來端莊，戴那樣花哨的步搖不合適，最后陛下只賞了姐姐一塊普通的玉如意?！?/p>

這話正好戳中了賢妃的痛處。她猛地放下茶盞，語氣冷了幾分：“蘭貴妃向來如此，總想著把所有好東西都攥在自己手里，還喜歡在背后搬弄是非。你想怎么做，直說吧?！?/p>

容嬪見賢妃松口，眼底閃過一絲喜色，卻依舊裝作柔弱的樣子：“妹妹不敢有別的想法，只是覺得，蘭貴妃總借著太后的名頭壓人，可太后最看重的是皇家顏面，若是讓太后知道，蘭貴妃借著先皇后的遺物爭風(fēng)吃醋，會不會對她有別的看法？”

賢妃何等精明，瞬間明白了容嬪的意思。她看著容嬪，緩緩道：“你是想讓太后知道，蘭貴妃是故意拿先皇后的玉簪做文章，目的是打壓你？可這事沒有證據(jù)，太后未必會信?！?/p>

“證據(jù)自然是有的，”容嬪從袖中取出一張紙，遞給賢妃，“這是昨日挽月姐姐被杖責(zé)后，托人給我遞來的紙條。上面寫著，蘭貴妃早就知道先皇后的玉簪樣式，還特意讓畫屏去內(nèi)務(wù)府查過玉簪的圖紙，就是為了等陛下賞我步搖后，借題發(fā)揮。”

賢妃接過紙條，仔細(xì)看了看，上面的字跡確實(shí)是挽月的。她抬頭看向容嬪，眼中多了幾分認(rèn)可：“你倒是有心，還能拿到這樣的證據(jù)。只是挽月是蘭貴妃的人，為何會幫你？”

“挽月姐姐本就對蘭貴妃不滿，”容嬪低聲道，“蘭貴妃待下人素來苛刻，去年挽月姐姐的母親病重，她不僅不準(zhǔn)挽月出宮探望，還扣了她的月例。這次被杖責(zé)貶去浣衣局，挽月姐姐更是恨透了蘭貴妃，所以才愿意幫我?！?/p>

賢妃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將紙條收好：“這事我知道該怎么做了。三日后是太后的生辰，到時(shí)候各宮都會去長樂宮賀壽，我會想辦法讓太后知道這事。只是你要記住，這事不能牽扯到你我身上，否則一旦被蘭貴妃察覺，我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?！?/p>

容嬪連忙應(yīng)下，又和賢妃商議了些細(xì)節(jié)，才送賢妃離開?？粗t妃的背影，容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，她知道，這場爭斗，終于不再是她一個(gè)人孤軍奮戰(zhàn)了。

三日后，太后生辰。長樂宮內(nèi)張燈結(jié)彩，一派熱鬧景象。蘭貴妃穿著一身石榴紅的宮裝，頭上插著一支東珠鳳釵，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，正陪著太后說話。陛下坐在一旁，偶爾和太后聊幾句，目光卻時(shí)不時(shí)看向容嬪的方向。

容嬪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宮裝，頭上只插了支簡單的銀簪，看起來素凈又端莊。她安靜地站在人群中，時(shí)不時(shí)給太后和陛下敬杯酒，不多言，也不多看，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。

壽宴進(jìn)行到一半，賢妃忽然起身，端著酒杯走到太后面前，笑道：“太后，今日是您的生辰，臣妾特意尋了件寶貝，想給您添添喜?！闭f著，她示意宮女將一個(gè)錦盒呈上來。

太后好奇地打開錦盒，里面竟是一幅字畫，畫的是“百鳥朝鳳圖”?？勺屑?xì)一看，那鳳凰的羽毛上，竟用金線繡著細(xì)小的花紋，和先皇后玉簪上的花紋有幾分相似。太后臉色微變，看向賢妃：“這畫是哪里來的？”

賢妃故作驚訝地說：“回太后，這畫是臣妾前幾日在書畫閣尋到的，聽說是前朝的舊物。臣妾見上面的鳳凰花紋別致，便想著給太后做壽禮，難道這花紋有什么不妥嗎？”

蘭貴妃心里一緊，連忙道：“太后，這畫的花紋雖與先皇后的玉簪相似，但終究是前朝舊物，賢妃妹妹也是一片好心，并非有意沖撞?！?/p>

“是嗎？”太后放下錦盒，目光掃過蘭貴妃，“可哀家聽說，前幾日容嬪的金步搖，也和先皇后的玉簪相似。哀家本以為是巧合，可今日又見這畫，倒讓人有些懷疑，是不是有人故意拿先皇后的遺物做文章，在宮里興風(fēng)作浪？”

蘭貴妃臉色一白，忙跪下道：“太后明鑒！臣妾絕無此意！那日只是隨口一提，沒想到會引起這么大的誤會?！?/p>

“隨口一提？”容嬪忽然開口，聲音帶著幾分怯意，“貴妃娘娘，那日您特意讓挽月姐姐轉(zhuǎn)告我，讓我今日別戴步搖，還說步搖的樣式與先皇后的玉簪相似，怕沖撞太后。臣妾以為您是真心為我好，可后來挽月姐姐被杖責(zé)后，卻告訴我，您早就去內(nèi)務(wù)府查過先皇后玉簪的圖紙，還說要讓我在太后面前出丑。臣妾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，您要這樣對我？”

說著，容嬪從袖中取出挽月的紙條，遞給太后：“這是挽月姐姐給我的紙條，上面寫得清清楚楚，求太后為臣妾做主?！?/p>

太后接過紙條，仔細(xì)看了看，臉色越來越沉。陛下也湊過去看了一眼，看向蘭貴妃的目光帶了幾分怒意：“蘭貴妃，這事你怎么解釋？”

蘭貴妃渾身發(fā)抖，想要辯解，卻不知該說什么。她沒想到，容嬪竟然會聯(lián)合賢妃，還拿到了挽月的紙條。這時(shí)，一直沉默的皇后忽然開口：“太后，陛下，蘭貴妃身為貴妃，理應(yīng)以身作則，維護(hù)后宮和睦?？扇缃駞s借著先皇后的遺物爭風(fēng)吃醋，打壓新人，若是不嚴(yán)懲，恐難服眾?！?/p>

太后深吸一口氣，冷聲道：“蘭貴妃，你可知罪？”

蘭貴妃知道大勢已去，只能磕著頭道：“臣妾知罪，求太后饒命！”

“你出身將門，哀家本以為你能端莊持重，沒想到你竟如此心胸狹隘?！碧箝]上眼睛，緩緩道，“即日起，蘭貴妃降為蘭嬪，遷居冷宮，非詔不得出宮。畫屏挑撥主子，杖責(zé)三十，貶為庶人?！?/p>

蘭貴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癱坐在地上，淚水不住地往下掉。陛下看著她，眼中沒有絲毫憐憫，只冷冷道：“太后的旨意，你好生遵行。”

容嬪看著蘭貴妃被宮女拖出去的背影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。賢妃走到她身邊，低聲道：“這事算是成了，只是你往后也要小心，宮里的爭斗，從來沒有盡頭。”

容嬪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看向陛下的方向。陛下正看著她，目光中帶著幾分歉意和溫柔。她知道，這只是她在后宮立足的第一步，往后的路，還很長。

幾日后，陛下賞了容嬪一支新的金步搖，比之前那支還要精致。容嬪戴著步搖，站在儲秀宮的窗前，看著窗外的梧桐葉。聽竹走進(jìn)來，笑道：“小主，如今您得了陛下的寵愛，又除去了蘭嬪，往后在宮里，再也沒人敢欺負(fù)您了?！?/p>

容嬪撫摸著步搖上的珠墜，輕聲道：“欺負(fù)我的人，自然要付出代價(jià)?？蛇@宮里，從來都不缺想欺負(fù)人的人。我若想安穩(wěn)度日，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(qiáng)?！?/p>

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，步搖上的珠墜折射出耀眼的光芒，仿佛預(yù)示著她往后的榮耀?？芍挥腥輯遄约褐?，這份榮耀的背后，藏著多少算計(jì)和血淚。而這場因金步搖而起的爭斗，不過是后宮無數(shù)爭斗中的一場，往后的日子，依舊充滿了未知和挑戰(zhà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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