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汁的苦澀還殘留在喉間,混合著血腥氣,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。那股強行被灌入的、吊命亦能亂神的藥力,如同陰冷的蛇,開始在四肢百骸中緩慢游走,試圖侵蝕她緊繃的意志。
泠音闔著眼,將所有精神集中于內(nèi),對抗著這股外來的侵蝕,同時感受著肩胛處鎖鏈傳來的、永恒不變的鈍痛。
腳步聲響起,不是謝燼的沉穩(wěn),也不是守衛(wèi)的規(guī)律,而是帶著一種虛浮、雜亂的輕佻。
帳簾被粗魯?shù)叵崎_,帶進一股濃烈的酒氣。
“喲,這就是那個寧國第一美人兒刺客?”一個油滑黏膩的聲音響起,帶著醉醺醺的腔調(diào),“讓哥哥們好好瞧瞧,是不是真長得跟天仙似的,?。俊?/p>
泠音沒有睜眼,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改變。她能感覺到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,帶著令人作嘔的貪婪和審視。
來的是三個穿著越國中級軍官服飾的男人,為首一人面色酡紅,眼神渾濁,腰間佩刀歪斜,顯然是喝多了酒,壯了慫人膽。另外兩人跟在他身后,臉上帶著諂媚又興奮的笑容。
“將軍也真是的,這么個嬌滴滴的美人,鎖在這鐵籠子里,多煞風景……”那醉醺醺的軍官搖晃著走近鐵籠,隔著欄桿,幾乎將臉貼了上來,渾濁的酒氣噴在泠音臉上,“小美人,別怕,哥哥們疼你……”
他伸出手,穿過欄桿,竟直接朝著泠音蒼白卻依舊難掩清麗的臉頰摸去!
就在那骯臟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剎那——
泠音一直垂在身側(cè)、被鐐銬鎖住的左手,五指猛地并攏如刀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上疾戳!目標并非對方手腕,而是其腋下極泉穴!動作快、準、狠!帶著一股凝聚于一點的、被劇痛和藥物激發(fā)出的殘存狠厲!
“呃啊!”
那醉醺醺的軍官根本沒料到這看似只剩半條命的囚徒還能暴起反擊,腋下要穴被狠狠戳中,整條手臂瞬間酸麻劇痛,如同被毒蝎蜇了一口,慘叫一聲,觸電般縮回手,踉蹌著后退了兩步,酒都醒了大半。
另外兩名軍官見狀,先是一愣,隨即臉上露出被冒犯的怒色。
“媽的!給臉不要臉!”一人啐了一口,拔出腰間佩刀,獰笑著上前,“一個階下囚還敢囂張!看老子不劃花你的臉!”
另一人也拔出刀,配合著向前逼近,試圖從不同角度威脅籠中的泠音。
泠音背靠著冰冷的籠壁,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那雙琉璃般的眸子里,沒有恐懼,沒有慌亂,只有一片沉靜的、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冰冷。
她看著那兩個持刀逼近的軍官,看著他們臉上丑陋的欲望和暴戾,嘴角甚至極其細微地勾了一下,那弧度冷得刺骨。
她打不過。她知道。
琵琶骨被鎖,內(nèi)力被壓制,鐐銬加身,重傷瀕死。面對兩個持械的、狀態(tài)完好的軍官,任何反抗都顯得徒勞。
但她沒有退縮,也沒有求饒。只是將身體微微調(diào)整了一個角度,將被鐐銬鎖住的雙手,以一種防御的姿態(tài)護在身前,那雙冰眸死死鎖定著最先動手那人的喉嚨。
她在計算。計算對方出刀的軌跡,計算自己如何能在被砍中之前,用這殘破的身體,最后咬下對方一塊肉來。
就在那軍官舉起刀,獰笑著準備劈下之時——
“放肆!”
一聲冰冷的、蘊含著滔天怒意的低吼,如同驚雷般在帳門口炸響!
謝燼不知何時站在那里,玄衣如墨,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他周身散發(fā)出的寒意,比這囚籠的烏玄鐵更冷上十分,那雙眼睛里的風暴幾乎要將整個軍帳掀翻。
那兩名持刀軍官聞聲,如同被凍住一般,僵在原地,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驚恐和煞白。連那個被戳中穴道、還在呲牙咧嘴的軍官,也嚇得渾身一抖,酒徹底醒了。
“將、將軍……”三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渾身篩糠般顫抖。
謝燼沒有看他們,他的目光越過他們,直直落在鐵籠中的泠音身上。
她依舊保持著那個防御的姿態(tài),冰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唯有那雙眼睛,與他對視著,里面是一片死寂的平靜,仿佛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從未發(fā)生。
但謝燼看到了她微微起伏的胸口,看到了她護在身前、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的手,看到了她脖頸上那道之前被金針劃出、尚未完全消退的紅痕旁,又多了一點被對方指甲擦破的油皮。
他的眼神,瞬間變得無比駭人。
“誰允許你們進來的?”謝燼的聲音不高,卻像冰錐一樣,扎進那三個軍官的骨髓里。
“將軍饒命!將軍饒命!是、是卑職們喝多了,豬油蒙了心……”三人磕頭如搗蒜,語無倫次地求饒。
謝燼緩緩走上前,腳步落在沾染了酒漬和泥土的地面上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。他停在那個最先動手、此刻抖得最厲害的軍官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“哪只手?”他問,聲音平靜得可怕。
那軍官愣了一下,茫然抬頭。
謝燼猛地抬起腳,軍靴帶著千鈞之力,狠狠踹在那軍官的胸口!
“咔嚓!”清晰的骨裂聲。
那軍官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(fā)出,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,重重撞在營帳的支柱上,又軟軟滑落在地,口鼻溢血,眼看是活不成了。
另外兩名軍官嚇得魂飛魄散,癱軟在地,褲襠瞬間濕了一片,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謝燼看都沒看那具尸體,目光轉(zhuǎn)向他們。
“拖出去?!彼麑χ劼曏s來的親兵冷聲道,“按軍法,擾囚、瀆職,斬?!?/p>
“是!”親兵們毫不遲疑,如同拖死狗一般將那兩個癱軟的軍官和那具尸體拖了出去,帳內(nèi)很快恢復了寂靜,只留下濃郁的血腥味和一絲尿騷氣。
謝燼這才重新將目光投向鐵籠。
泠音已經(jīng)放下了防御的姿態(tài),重新靠回籠壁,闔上了眼睛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(guān)。
謝燼走到籠前,隔著欄桿看著她。他伸出手,指尖穿過鐵欄,并非觸碰,只是懸停在她臉頰旁,那處被對方氣息噴濺過、被指甲擦破油皮的地方。
他的指尖,有極其細微的、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。
“我的東西,”他開口,聲音低沉,帶著一種近乎偏執(zhí)的冰冷,“輪不到旁人染指?!?/p>
泠音依舊闔著眼,沒有任何反應,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。
謝燼收回手,轉(zhuǎn)身,大步離去。帳簾落下,隔絕了外界。
囚籠內(nèi),血腥氣未散。
泠音的指尖,在身下干草中,極其緩慢地,劃下了一道新的刻痕。
這一次,是一個扭曲的、代表“死”字的符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