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的鐘表店開在永夜區(qū)最安靜的巷口。
門楣上掛著塊新木牌,用金漆寫著“時光補(bǔ)丁”——是他花半個月琢磨的名字。玻璃柜里擺著他修復(fù)的古董鐘表,銅擺錘搖晃時,滴答聲像永不停歇的心跳。
“林師傅,修表。”
女聲從柜臺外傳來。林深抬頭,看見個穿白襯衫的女孩,二十出頭,扎著低馬尾,手里攥著半塊青銅懷表。
他手一抖。
那半塊懷表,和他五年前在舊憶典當(dāng)行見過的一模一樣。
“您……”他喉結(jié)滾動,“認(rèn)識這表?”
女孩搖頭:“我奶奶臨終前給我的。她說另一塊在‘能聽見時間呼吸的人’手里?!?/p>
林深的呼吸頓住。他低頭擦拭柜臺,指腹蹭過玻璃下的老照片——照片里是蘇晚,穿著靛藍(lán)圍裙,站在鐘表店門口笑。這張照片,他明明該忘了的。
“我試試?!彼硎股癫畹卣f。
工作室里,林深將兩塊懷表并排放在工作臺上。青銅表面的“時間吞噬者”銘文在燈光下泛著幽光,當(dāng)他用鑷子觸碰表芯時,熟悉的刺痛從指尖竄起——皮膚下的藍(lán)色光點(diǎn),竟又開始游走。
“這是……”女孩湊近,“您的手在發(fā)光?”
林深猛地縮回手。他想起五年前的實驗室,想起蘇晚說他是“錯誤樣本”。可他明明該忘了這些的。
“沒事?!彼哆^紗布裹住手,“這表有點(diǎn)年頭了?!?/p>
他拆開表芯。齒輪間卡著枚極小的芯片,上面刻著“樣本37號”。記憶如潮水倒灌:
*蘇晚在地下七層喊他“快跑”;
張隊的槍口抵在他太陽穴;
慈恩寺的向日葵幼苗在雨里搖晃……*
“啊——”他捂住頭撞向墻面。
女孩嚇了一跳,抓住他的手腕:“林師傅,你怎么了?”
林深盯著她掌心的痣——和蘇晚左手小指根部的痣,位置一模一樣。
“你……”他聲音發(fā)顫,“認(rèn)識蘇晚嗎?”
女孩的眼眶瞬間紅了:“她是我姑姑。失蹤前最后見的,是個戴舊風(fēng)衣的男人?!?/p>
林深的太陽穴突突跳。他想起自己曾有個妹妹,叫林小滿;想起有個叫蘇晚的女孩,左小指纏著紗布。這些記憶像被揉皺的紙,他拼命想撫平,卻只留下更深的折痕。
“我可能……見過她?!彼鲋e,“但現(xiàn)在記不清了?!?/p>
女孩從包里掏出個U盤:“這是我姑姑的日記。她說如果遇到能修好這兩塊表的人,就把這個給他。”
林深插入電腦。日記里全是碎碎念:
*“今天給林師傅送了向日葵種子,他說要種在鐘表店窗臺。”
“林師傅的手很巧,修好了爺爺?shù)睦献?,滴答聲像爸爸的心跳?!?/p>
“如果有一天他忘了,記得告訴他,懷表是鑰匙,但鑰匙的另一半,在他自己心里。”*
最后一行停在三個月前:“林師傅的鐘表店要開業(yè)了,我買了喜糖,可他好像……不太記得我了。”
林深的眼淚砸在屏幕上。他想起蘇晚掌心的向日葵種子,想起她種在窗臺的向日葵,想起她最后說“別信鏡子”。原來她從未怪他,她只是遺憾,他終究還是忘了。
“我要修好它?!彼o懷表,“不為別的,為了她。”
深夜,林深在工作室調(diào)試懷表。芯片在他掌心發(fā)燙,皮膚下的藍(lán)色光點(diǎn)組成蘇晚的臉。
“哥,別信鏡子。”
“樣本37號,你終于醒了?!?/p>
“林師傅,修好它,就能見到她了。”
幻覺與現(xiàn)實重疊。他感覺有股力量在推他,讓他想起所有被遺忘的細(xì)節(jié):
*蘇晚替他擋子彈時,后背綻開的血花;
地下七層熔爐爆炸前,她塞進(jìn)他手里的芯片;
慈恩寺外,她最后說的“要做個普通人”。*
“?!?/p>
懷表突然發(fā)出清脆的鳴響。兩塊表芯嚴(yán)絲合縫地嵌在一起,青銅表面的“時間吞噬者”銘文消失,露出底下刻著的字:“致林深,愿你永遠(yuǎn)記得,你是個普通人。”
林深的眼淚滴在表盤上。他終于明白,蘇晚說的“鑰匙”,從來不是什么系統(tǒng)核心,而是他選擇記住的勇氣。
門被推開。女孩站在月光里,懷里抱著束向日葵:“林師傅,我姑姑說,向日葵種在窗臺,就能等到春天?!?/p>
林深笑了。他走到窗邊,將修復(fù)好的懷表放在花盆旁。風(fēng)掀起窗簾,向日葵的花瓣輕輕落在表蓋上,像極了蘇晚的指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