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數(shù)人在帖子下面好奇地猜測我們的關(guān)系。
【理性討論,謝懷茵和時漾真的只是一對好朋友嗎?這黏糊勁兒比我跟我對象都夸張】
【肯定是情侶啊,不是情侶我把手機吃了,你看時漾看謝懷茵那個眼神拉絲了都】
【絕對親多了才越長越像,妻妻相有沒有】
【祝99】
【嗚嗚嗚她們怎么這么甜,從入學(xué)就沒見她們分開超過十分鐘】
【何止,我懷疑她們晚上睡覺都擠在一張床上】
【啊啊啊好好磕,我站時攻,冷臉御姐1x清冷美人0】
【大膽!明明謝懷茵看起來更1一點!我為謝攻舉大旗】
我看著這些越來越離譜的評論,臉頰有些發(fā)燙。
卻瞥見時漾看著手機屏幕,嘴角彎起一個明顯的弧度,眼神亮晶晶的,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。
她伸出纖長的手指,點了點某條評論,一本正經(jīng)地糾正道:“這人說的不對,我們很遵守寢室規(guī)章制度的,才不會做睡一起這種事?!?/p>
我煞有其事地點頭附和:“對?!?/p>
因為就算要睡在一起,我們也只會在回小姨家或者時阿姨家的時候。
在學(xué)校宿舍,確實不太好。
大學(xué)時光忙碌而充實。
我和時漾選了同一個專業(yè),所有的課程都一起上,可以說是24小時都黏在一起。
放假了就在兩邊的家輪流住一段時間。
她會定期陪我去醫(yī)院復(fù)查,如果醫(yī)生說我的情況有好轉(zhuǎn),她就會偷偷準備一些小驚喜給我。
——可能是一束花,可能是一場我想看了很久的電影。
如果情況沒有太大起伏,她也不會失望,照樣會買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來哄我開心。
我是真切的因為時漾,而一點點變得鮮活起來。
雖然還是不怎么與旁人過多交流,但那些高中時期的沉悶和陰郁已然消散了大半。
大學(xué)里的同學(xué)都很忙,專注于各自的學(xué)業(yè)和未來,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。
沒有人知道我曾是那個叫“袁盼娣”的女孩。
大家只知道我是謝懷茵,是總是和時漾在一起的那個,看起來有點冷淡但成績很好的謝懷茵。
這樣,就很好。
*
變故發(fā)生在大二那年,一個尋常的午后,時阿姨的一通緊急電話將我從課堂上叫了出來。
小姨病了,是治愈率最低的胰腺癌。
她怕我擔心,怕影響我的學(xué)業(yè)和生活,一直獨自硬扛著。
卻沒想到病魔來勢如此兇猛,僅僅兩個月的時間,就將她徹底擊垮。
到了彌留之際,她想見我最后一面。
我推開門,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,被病痛折磨得幾乎脫了相的人,險些認不出那是我記憶中的小姨。
僅僅三個月不見,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,臉色灰敗,只有那雙看向我的眼睛,還依稀殘留著往日的光彩。
我沉默地走到床邊坐下,握著她的手,淚水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。
小姨的手曾經(jīng)那么溫暖有力,此刻卻冰涼枯槁,骨頭硌得我生疼。
小姨艱難地抬起另一只手,覆在我的手背上,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:“囡囡,別哭?!?/p>
她喘了口氣,歇了好一會兒,才積攢起一點力氣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:
“還記得……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時,我在心里想,我的外甥……會是個什么樣的孩子?”
“后來見到你……你趴在那個堆滿雜物的角落,眼睛大大的,可里面沒有光,就那么愣愣地看著我?!?/p>
“那時候我就想……我得帶你走,我得讓這孩子的眼睛里……重新亮起來。”
她說得很慢,每幾個字就要停下來喘息,我緊緊咬著下唇,生怕自己哭出聲來打擾她,只能拼命點頭。
“你呀……太乖,又太敏感……從來不敢給小姨添麻煩,我知道,你心里一直沒把那兒……當成自己家。”
“但是囡囡,小姨一直……都把你當作親生的孩子。”
“敏感不是你的錯,那是上天給你的天賦……它讓你比別人更容易感到痛苦……卻也讓你……更懂得珍惜?!?/p>
她說得對。
很長一段時間里,我都未曾把那間公寓當作自己的家,我總是小心翼翼,守著寄人籬下的本分,生怕行差踏錯。
在這生離死別的關(guān)口,所有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我能做什么呢?我只能絕望地掉眼淚。
小姨最懂我,她眼里含著淚光,沒有責(zé)怪我的沉默。
“囡囡別怕……以后,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……我的孩子……小姨只希望你……平安順遂……幸福?!?/p>
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五年,可謝錚,我的小姨,是我短暫人生里唯一真正認可且在意的家人。
她沒有談過戀愛,沒有自己的孩子,把所有的溫柔和心血都毫無保留地傾注在我身上。
我伏在她漸漸冰涼的手邊,哽咽著,喊出了那句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稱呼:“小姨,媽媽……不要丟下我一個人……”
謝錚辛苦半生,因為原生家庭和那個被寵壞的弟弟,曾經(jīng)對小孩并無好感,甚至有些排斥。
可當年見到那個縮在角落的“袁盼娣”第一眼起,她的心就被莫名的揪痛和憐惜填滿。
日復(fù)一日的相處,得知女孩在學(xué)校受盡委屈卻因怕她擔心而默默隱忍,看著她一點點褪去怯懦,眼里漸漸有了光亮。
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,把這個敏感又堅韌的孩子,當成了自己生命的延續(xù)。
聽到那聲模糊卻清晰的“媽媽”,她眼角滑落一滴遲來的淚。
她多想再睜開眼,好好看看她的孩子,可是意識正沉入無邊黑暗,連動動指尖都已是奢望。
*
小姨的猝然離世將我原本逐漸好轉(zhuǎn)的病情打回原形。
我將自己封閉起來,不愿去學(xué)校,不愿見任何人,整日呆在小姨的公寓里,對著滿屋她生活過的痕跡發(fā)呆。
時漾從始至終都陪著我。
她不勸我去上課,也不說那些蒼白無力的安慰話,大多時候都是抱著我,用她的體溫和存在告訴我,我不是一個人。
世界上愛我的人,還剩幾個呢?
時漾算一個。
然后,就沒有然后了。
*
我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(fā),吃不下任何東西,連續(xù)幾天幾夜無法合眼。
我看著身邊的時漾,恐懼地想——如果連她都離開了,我該怎么辦?
與其將來再次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失去,不如由我自己來提前結(jié)束這一切。
我是個自私的人,無法獨自承擔這份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