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清晨,我主動拜托時漾去幫我買街角那家我很喜歡的豆?jié){油條。
她見我有了食欲,沒有任何猶豫就離開了家。
聽著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,我拿出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遺書,放在書桌上最顯眼的位置。
從床底最深處,我摸出了那把藏了許久的水果刀。
冰涼的金屬貼緊脖頸皮膚,激起一陣戰(zhàn)栗。
就在那一剎那,腦海中卻浮現(xiàn)出時漾的笑容,她喊“元元”時溫柔的語調(diào),她逆著光向我走來的樣子。
就是這片刻的猶豫和貪戀,我失去了唯一一次可以了結(jié)的機(jī)會。
“砰!”
家門被猛地撞開。
時漾沖了進(jìn)來,手里空無一物,她臉上毫無血色,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刀,瞳孔驟然收縮。
她不顧一切地伸手來奪,鋒利的刀刃劃破她的手掌,鮮紅的血珠涌出,滴落在我淺色的衣服上。
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,只是用那只流血的手死死攥著刀刃,另一只手將我緊緊箍進(jìn)懷里。
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,心跳聲又快又亂,敲擊著我的耳膜。
我被她突然的出現(xiàn)和手上的傷嚇住了,猛地回過神來,“漾漾,你受傷了!快松開!”
可時漾這次卻異常固執(zhí),她死死抱著我不肯松手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:“元元,可不可以……為了我留下來?”
我自私地想要拋下她獨自逃離,她卻在我選擇結(jié)束的時刻,渾身是血地懇求我為她留下。
我的漾漾,你怎么這么傻?
可我卻給不出任何承諾,因為我連自己都無法相信。
時漾把我慣得太脆弱了,脆弱到一想到未來某天也可能失去她,我就恐懼得無法呼吸,只想用死亡來逃避。
見我不回答,時漾把臉埋進(jìn)我的頸窩,溫?zé)岬难蹨I浸濕了我的衣領(lǐng)。
“求求你了,別丟下我,別丟下我一個人?!?/p>
我的腦子亂成一團(tuán)漿糊,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。
看著她不斷流血的手,我啞著嗓子開口,“我不這樣了,你先起來……我們?nèi)ヌ幚韨?,好不好??/p>
…
因為時漾堅決不肯去醫(yī)院,最后只能由我來替她處理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。
整個過程,時漾一眨不眨地盯著我,眼里滿是驚懼和后怕。
我鼻子一酸,不敢對上她的視線,低聲道:“漾漾,別這樣看著我?!?/p>
剛包扎好,時漾又粘了上來,手臂緊緊環(huán)住我的腰,把臉貼在我的背上,“元元,我想你?!?/p>
可我明明就在她身邊。
我輕輕拍著她的手臂,像安撫受驚的孩子,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:“乖漾漾,我在呢,我也想你。”
“那你為什么要那樣傷害自己?”時漾的聲音染上委屈:“元元,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,如果我晚回來一步……”
她說不下去了,身體又開始輕微地發(fā)抖。
“對不起?!?/p>
我深知自己的行為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和驚嚇,可是一想到將來會失去,我就無法控制自己。
時漾抬起頭,轉(zhuǎn)過我的身體,讓我面對著她。
“元元,如果你覺得離開是解脫,那你就帶上我,我們永遠(yuǎn)在一起,永遠(yuǎn)不分開,好不好?”
這番話直中了我內(nèi)心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敢直視的渴望。
我所求的從來不是什么解脫,而是和她在一切,永不分離。
或許,可以相信她呢?
她是時漾啊,是那么好那么好的時漾,她答應(yīng)過的事,就一定會做到。
“漾漾,你真的想和我永遠(yuǎn)在一起嗎?”
“無論發(fā)生什么,都不會離開?”
她毫不猶豫地點頭,眼里含著各種復(fù)雜的情緒,卻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欺騙和猶豫。
“想,元元,我想和你永遠(yuǎn)在一起?!?/p>
我垂下眼睫,“可你明白的,我不是個正常人,我心理有病,情緒不穩(wěn)定,注定會給你帶來數(shù)不清的麻煩和負(fù)累。”
時漾輕輕搖頭,用指腹溫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痕。
“你總說自己是麻煩?!彼穆曇魷厝岬孟翊禾斓南?,“可對我來說,從來都不是。”
“我只恨自己沒能更早一點遇見你,那樣,你是不是就能少流一些眼淚,是不是就能再幸福一點?!?/p>
我的心被她的話燙的又酸又軟,再次望向她:“時漾,你真的甘愿留在我這樣一個人身邊嗎?”
“不管我以后變成什么樣子,情緒多么反復(fù),多么不可理喻……你都絕對不會離開嗎?”
“是?!?/p>
時漾握住我的手,表情說不出的認(rèn)真:“因為是你,所以心甘情愿?!?/p>
“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?也許我真的是上天派來專門逗你開心的,所以,不管怎么樣,無論發(fā)生什么,我都不會離開?!?/p>
“謝懷茵,我愛你。”
不是同情,不是憐憫,是想要永遠(yuǎn)在一起的那種愛。
她說,她愛我。
她說,不會離開。
我再也無法克制內(nèi)心的情感,緊緊抱住她的腰,放聲大哭起來。
那是我第一次沒有壓抑自己的哭聲,不再是過去隱忍無聲的落淚?;蛟S是因為親人的永別,又或許是因為時漾的愛。
*
在時漾耐心至極的陪伴和溫柔開導(dǎo)下,我不再沉溺于無休止的悲痛里。
為了防止睹物思人,也為了方便彼此照顧,大三那年,我和時漾一起在學(xué)校附近租了一個小房子。
不大,兩室一廳,但陽光很好。
我們花了整整一個周末的時間,一起去挑選地毯和各式各樣的小擺件,親手把它布置得溫馨。
這里處處充滿了我和時漾共同生活的印記。
我們都不太習(xí)慣向家里伸手要錢,時漾很少問時阿姨額外要生活費,我也堅持不動用小姨留下的那筆遺產(chǎn)。
課余時間,我們會一起去校外的咖啡館兼職。
我負(fù)責(zé)點單收銀,她則更喜歡在后廚研究咖啡拉花和甜點制作。
大三臨近尾聲時,時漾的生日快到了。
我偷偷用兼職攢下的錢,去了市中心那家老字號的金店,一眼就看中了一枚小巧精致的平安鎖。
我請店員在上面刻下一個“漾”字。
我想,這枚刻著她名字的鎖,由我送給她,或許能代替我時時刻刻護(hù)她平安順?biāo)臁?/p>
時漾生日那天,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沉。
我們拉上了客廳的窗簾,沒有開燈,只有蛋糕上的蠟燭跳動著光暈。
趁著她許愿的間隙,我從身后的沙發(fā)墊下摸出那個準(zhǔn)備已久的小盒子,放在了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