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向上站在廚房里，手里握著空杯子。水龍頭嘩嘩響著，他卻忘了接水。孩子的房門緊閉，屋里靜得出奇。他看了眼墻上的鐘，23:15。走廊盡頭的燈光透過門縫灑出來，在地上劃出一道細長的線。
突然，孩子房間傳來一聲輕響。像是書本掉在地上。劉向上猶豫了一下，推開門。孩子正蹲在地上撿東西，看到父親進來，身體明顯僵了一下。
"需要幫忙嗎？"
孩子搖搖頭，繼續(xù)收拾散落的文具。地上躺著半張撕碎的畫紙，上面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教室里。
"你媽說你最近經(jīng)常熬夜。"劉向上彎腰幫他撿起一支滾到腳邊的鉛筆。
孩子沒說話，只是把書包往身后藏了藏。劉向上注意到他的手在發(fā)抖。
"圖畫本……"孩子突然開口，聲音很輕，"你真的會帶去嗎？"
"會。"
孩子抬起頭，眼神有些遲疑："那你能不能……先看看最后一頁？"
劉向上轉(zhuǎn)身回到客廳拿起圖畫本。翻到最后一頁時，手指頓了頓。那間教室的畫面在臺燈下顯得格外清晰，黑板上的"家長會倒計時"像一道催命符。
他聽見自己說："明天我會認真聽老師講的每一句話。"
劉向上把圖畫本放回茶幾上時，手指還在微微發(fā)抖?？蛷d里靜得能聽見冰箱壓縮機啟動的嗡鳴。他看了眼墻上的鐘，23:17。電視屏幕已經(jīng)黑了，只剩下雪花點在閃爍。廚房水龍頭還在嘩嘩響著，水珠順著臺面邊緣滴落在地磚上，發(fā)出清脆的嗒嗒聲。
他轉(zhuǎn)身走過去關掉水龍頭，發(fā)現(xiàn)櫥柜門沒關嚴實，露出半截橙色的收納盒。那是戴靜整理孩子成長記錄用的盒子，貼著標簽的透明塑料膜已經(jīng)被磨花了。他伸手碰了碰盒角，又縮回手。
走廊盡頭的燈光還亮著，從孩子房門底下漫出來，在地板上鋪開一小片暖黃。他聽見里面?zhèn)鱽砑垙埛瓌拥穆曇?，很輕，但一下下揪著人的心。
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，唐曉薇又在群里說話了：“劉向上你到底去不去家長會？歐陽老師問了好幾次?！?/p>
景婷婷秒回：“讓他別又在群里潛水?！?/p>
馬英杰：“這都第三輪投票了?！?/p>
劉向上盯著屏幕看了幾秒，把手機調(diào)成靜音。孩子的房門忽然開了條縫，露出半張臉?？吹礁赣H站在走廊里，那張臉迅速縮了回去。
“我……”孩子在門后小聲說，“我把圖畫本新畫了幾頁。”
劉向上愣了一下：“現(xiàn)在？”
“嗯?！焙⒆营q豫著拉開門，“你能……現(xiàn)在看看嗎？”
他手里攥著蠟筆，指節(jié)都有些發(fā)白。房間里還亮著臺燈，書桌上攤著幾張草稿紙，上面畫滿了各種表情的小人。有的在笑，有的在哭，還有的捂著耳朵蹲在地上。
劉向上站在孩子房門口，手還懸在半空。臺燈的光圈里，蠟筆散落一地，像是被匆忙翻過。孩子的手指關節(jié)發(fā)白，攥著一張畫紙，指節(jié)壓出褶皺。
“你什么時候畫的？”他問，聲音比自己想象中輕。
孩子沒回答，只是把畫紙往桌上一攤。蠟筆蹭到桌角，留下一道歪斜的橙色痕跡。紙上是間教室，但和之前那幅不同——這間教室的門開著，門外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，一個高些，一個矮些，像是剛走進來。黑板上寫著“今天爸爸來了”。
劉向上喉嚨動了動。他看見角落里畫著一只小貓，正躲在講臺底下。
“這是……新畫的？”
孩子點點頭，又搖了搖頭。他的指甲在畫紙邊緣刮出毛邊，“昨天晚上畫的?！?/p>
“為什么現(xiàn)在才拿出來？”
孩子低頭用鞋尖蹭地磚上的水漬，那是劉向上剛才從廚房走過來時滴的。沉默像一層薄霧，在兩人之間慢慢聚攏。
突然，孩子抬起頭：“你會一直看下去嗎？不看到一半就接電話？”
劉向上愣了一下。他的手機確實在口袋里震動過好幾次，但他沒掏出來。
“這次我會看完?！彼f。
孩子盯著他看了幾秒，然后走到書桌旁，拉開抽屜。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張畫紙，每張都用訂書針釘著一角。最上面那張畫著一個男人坐在會議桌前，手里拿著手機，頭卻轉(zhuǎn)向窗外。
“我每天都畫?！焙⒆拥穆曇舻偷脦缀趼牪灰姡暗銖膩矶紱]看過。”
劉向上伸手去拿那一疊畫紙，卻被孩子輕輕擋開。
“不是這些?！焙⒆拥吐曊f，“是現(xiàn)在這張?！?/p>
他從床底抽出一本新的圖畫本。封面上用鉛筆寫著幾個字：**家長會**。
劉向上接過圖畫本，指尖觸到封面時有些發(fā)涼。本子很厚，像是已經(jīng)畫了很多頁。他翻開第一頁，是一張教室的全景圖，座位上坐滿了學生，只有第一排中間的位置是空的。
“這是……”
“你上次答應來的那一天。”孩子的聲音很平靜，但眼神卻緊繃著，“你沒來?！?/p>
劉向上的手指在紙頁上頓住。他記得那天，公司臨時有個重要會議，他本來打算提前結(jié)束趕過去，結(jié)果……
“我以為你知道我工作忙?！彼f。
“我知道。”孩子點點頭，語氣沒有起伏，“所以我畫了這個?！?/p>
他指著圖畫本的第二頁。畫面還是那間教室，但這次空位旁邊多了一張椅子，椅子上放著一個手機，屏幕亮著。
“后來我畫了很多次。”孩子繼續(xù)說，聲音越來越輕，“有時候你來了，有時候你沒來。有時候你坐在媽媽旁邊，有時候你一個人坐在后面。”
劉向上翻動紙頁，果然，接下來的每一頁都是不同的場景。有他低頭看手機的，有他跟別的家長聊天的，還有一次，他根本就沒出現(xiàn)在教室里，只有一張空椅子。
“你為什么不畫畫別的？”劉向上問。
孩子沒有回答，而是走到床邊，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舊照片。照片上，劉向上穿著西裝，坐在教室里，旁邊是戴靜，孩子站在他們中間，臉上帶著笑。
“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家長會?！眲⑾蛏险f。
“也是唯一一次。”孩子低聲說。
空氣突然變得沉悶。窗外的風聲更大了，雨點開始敲打玻璃窗，像誰在輕輕敲門。
“我想畫最后一次。”孩子說，“如果你這次不來……我就不會再畫了?！?/p>
劉向上看著他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。他想說些什么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“我會去?！彼f，“而且我會認真聽老師講的每一句話?！?/p>
孩子盯著他看了很久，然后慢慢點頭。
就在這時，客廳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。像是有人碰到了什么東西。劉向上回頭看向門外，走廊盡頭的燈光依然亮著，但客廳那邊已經(jīng)沒有了動靜。
他猶豫了一下，對孩子說：“你先睡吧。”
孩子沒說話，只是默默點了點頭，轉(zhuǎn)身回到房間，輕輕關上了門。
劉向上站在原地，聽著房門合上的聲音。然后，他慢慢走向客廳。
茶幾上的圖畫本還攤開著，最后一頁的教室畫面在臺燈下顯得格外清晰。他伸手去拿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圖畫本下面壓著一張便簽紙。
紙上有幾個字，是戴靜的字跡：
**“你真的以為這只是孩子畫的嗎？”**
劉向上愣住了。他抬頭看向四周，客廳一片寂靜，只有冰箱發(fā)出嗡嗡的聲響。窗外的雨還在下，風也還在吹，但不知為何，他總覺得這屋里，似乎還有別人。
他低頭重新看向那張便簽紙，手指微微發(fā)抖。劉向上盯著那張便簽紙看了好一會兒，又抬頭看向孩子的房門。屋里還是只有冰箱的嗡嗡聲和窗外的風雨聲。他深吸了一口氣，拿起圖畫本，走向書房。臺燈亮起的那一刻，他看見圖畫本的最后一頁角落里，有一個小小的簽名——是戴靜的筆跡。
他猛地合上本子，站起身來，朝主臥走去。臥室的門虛掩著，里面漆黑一片。他輕輕推開門，看到戴靜躺在床上，背對著他。他低聲問：“是你寫的？”
戴靜沒有動，聲音卻傳了出來：“你終于看到了?！?/p>
劉向上站在門口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。他看著床上那個熟悉的背影，忽然覺得這間住了多年的房子，竟有些陌生起來。
“你為什么……要幫他畫？”他問。
戴靜翻了個身，面對著他，眼神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清亮：“你以為他只是在畫畫？他是在一遍遍畫你沒出現(xiàn)的那天?！?/p>
劉向上說不出話來。
“你看看最后一張?！贝黛o說，“那是我?guī)退a完的?！?/p>
劉向上低頭看著手中的圖畫本，又看了看戴靜。她的眼神平靜，卻帶著一絲他讀不懂的情緒。
他慢慢翻開本子，翻到最后一頁。畫面中，教室的第一排，終于坐了兩個人。父親和母親，中間空著一個座位。孩子站在講臺上，臉上帶著笑。
“這是……”他喃喃。
“是我們該有的樣子?！贝黛o輕聲說。劉向上站在主臥門口，手里攥著圖畫本，紙張被捏得微微發(fā)皺。戴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本子上，眼神里透出一絲疲憊，又像是松了一口氣?！澳阌X得……我們還能變成那樣嗎？”她的聲音很輕，卻像壓在了劉向上心頭。他沒有回答，只是站在門口，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圖畫本的邊角。窗外風雨聲更大了些，風撞在玻璃上發(fā)出悶響，仿佛催促著他開口。戴靜看著他，等了幾秒，又翻了個身，背對著他，“如果你還是覺得那只是孩子畫的畫，那就當我沒說?！彼D了頓，語氣低了下去，“但你知道，那不是?！眲⑾蛏弦琅f沒動，喉嚨動了動，像是想說什么，最終只是把圖畫本抱得更緊了些。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，只有墻上的鐘在滴滴答答地走著，聲音清晰得讓人心里發(fā)慌。過了片刻，他低聲說：“我明天……會去家長會?！闭f完，轉(zhuǎn)身離開門口，腳步有些沉重。戴靜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，閉上了眼，卻沒有合上嘴，輕輕說了句什么，聲音太小，連她自己都聽不清。劉向上站在主臥門口，手里攥著圖畫本，紙張被捏得微微發(fā)皺。戴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本子上，眼神里透出一絲疲憊，又像是松了一口氣。
“你覺得……我們還能變成那樣嗎？”她的聲音很輕，卻像壓在了劉向上心頭。
他沒有回答，只是站在門口，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圖畫本的邊角。窗外風雨聲更大了些，風撞在玻璃上發(fā)出悶響，仿佛催促著他開口。
戴靜看著他，等了幾秒，又翻了個身，背對著他，“如果你還是覺得那只是孩子畫的畫，那就當我沒說。”
她頓了頓，語氣低了下去，“但你知道，那不是?！?/p>
劉向上依舊沒動，喉嚨動了動，像是想說什么，最終只是把圖畫本抱得更緊了些。
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，只有墻上的鐘在滴滴答答地走著，聲音清晰得讓人心里發(fā)慌。
過了片刻，他低聲說：“我明天……會去家長會?！?/p>
說完，轉(zhuǎn)身離開門口，腳步有些沉重。
戴靜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，閉上了眼，卻沒有合上嘴，輕輕說了句什么，聲音太小，連她自己都聽不清。劉向上站在客廳，看著手中皺巴巴的圖畫本，思緒有些混亂。窗外的風雨聲似乎更大了，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，像是某種急促的催促。他低頭翻動圖畫本的最后幾頁，畫面中那個空著的座位仿佛在無聲地指責他。
“我真的……只是在忙?！彼哉Z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
他抬起頭，看向主臥的方向，戴靜已經(jīng)沒有動靜，屋子里只剩下墻上的鐘和冰箱發(fā)出的嗡鳴。他咬了咬牙，轉(zhuǎn)身走向書房。臺燈的光暈在桌面鋪開，他將圖畫本攤開在桌上，手指輕輕劃過那間教室的畫面。
突然，他聽見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。
“你還沒睡？”是戴靜的聲音，帶著些許疲憊。
劉向上沒有回頭，只是輕聲問：“你是不是……一直都知道他會畫這些？”
戴靜走到門口，靠在門框上，目光落在那本攤開的圖畫本上。她沉默了幾秒，然后說：“他畫了四年，每一頁都是他眼里的你?！?/p>
劉向上手指一頓，喉嚨有些發(fā)緊：“你覺得我……是個不合格的父親？”
戴靜輕輕嘆了口氣，走進來坐在他對面：“我不是在怪你。我只是想知道，你有沒有真正看過他的畫？”
劉向上低下頭，看著那些畫面，那些空著的座位、那些模糊的人影、那些躲在角落的小貓。他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(fā)悶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“我明天……”他開口，聲音有些沙啞，“我會去家長會，我會認真聽完每一句話?！?/p>
戴靜看著他，眼神復雜，卻沒有再說話。
外面的風雨依舊未停，屋內(nèi)卻難得地安靜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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