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:00 臺風(fēng)預(yù)警升級。
我頂著側(cè)風(fēng)鉆進公司B4錄音區(qū)，玻璃門在身后發(fā)出「嘭」的悶響，像被誰用力按下靜音鍵。走廊燈一層層熄滅——節(jié)能系統(tǒng)默認(rèn)夜里無人。我把手機手電咬在嘴里，光束掃過天花板，塵粒在光柱里瘋狂旋轉(zhuǎn)，像一場被關(guān)起來的小型沙塵暴。
目標(biāo)：03號錄Vocal室。公司新團綜《BOOM!日記》需要收一段「成員即興哼唱」做后期彩蛋。我本可以明早再來，但臺風(fēng)夜給了我「權(quán)限失效」的空檔：監(jiān)控斷電概率高，他們不得不同意我「補錄環(huán)境音」。
00:15 03號室門外。
門縫下漏著暖黃燈。我抬手要刷工牌，卻聽見里面砸東西的聲音——「哐！」金屬撞地，接著是貓一樣的嘶氣。我下意識把相機舉到胸前，調(diào)成靜音快門，輕輕推開門。
宋亞軒。
他一個人，白襯衫袖口卷到肘彎，左手攥著耳機線，右手——手里是麥克風(fēng)，可地上躺著另一支，防風(fēng)罩被砸得凹陷。屏幕波形還在滾動，像被掐住脖子的蛇。
我后退半步，腳跟踩到門檻，「咔」——極輕，但他猛地抬頭。眼尾飛紅，嘴角卻帶著笑，那種「我沒事」的笑。
「關(guān)門?！顾f。
我反手帶上門，落了鎖。
---
00:18 室內(nèi)。
錄音棚的燈是柔光板，打在頭頂像陰天。他把耳機遞給我，指尖在顫：「聽?！?/p>
我戴上。耳返里先是一片白噪音，接著出現(xiàn)極細(xì)的「滴——」血聲？不，是心跳，采樣率過高導(dǎo)致的金屬味。隨后高頻一揚，像刀口劃過玻璃，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。
「Demo？」我拿下耳機。
「失敗品?！顾冻蹲旖?，「公司要『少年感』，要『光』。我給的只有血味?！?/p>
我注意到他下唇內(nèi)側(cè)有一塊暗紅——黏膜被咬破，血珠剛好漫過齒痕。他抬手用指腹抹掉，又笑：「別拍我，拍了就露餡?！?/p>
我沒回，把相機擱到防震架，鏡頭朝地面，空按一次快門——「咔嗒」像確認(rèn)存在。
「給我30分鐘，你收你的環(huán)境音，我錄我的...」他頓了頓，「失敗品?！?/p>
---
00:25 錄音開始。
他關(guān)掉主燈，只剩機架上一盞藍(lán)色維護燈。幽暗里，少年坐到鋼琴前，掀開琴蓋，卻不去按鍵，而是把麥克風(fēng)直接貼在琴弦上，手指撥了一下——「嗡」低頻像暗潮，一下一下拍耳膜。
我蹲到鋼琴底，打開手持小DV，對準(zhǔn)他腳踝。鏡頭里，他右腳跟在地毯上打拍子，卻抖得不成型，像被凍住的雀鳥。
「咔——」我按下快門。他沒抬頭，只輕聲：「不是說別拍？」
「拍影子，不拍臉?！?/p>
「影子也會出賣我?！?/p>
說完他按下REC鍵，紅燈亮。整個房間瞬間只剩波形在走——
5分鐘，無旋律，只有：
- 琴弦被指甲刮出的高頻
- 他指節(jié)敲木頭的悶響
- 偶爾一聲極短的嘆息，像刀片掉地
---
00:35 臺風(fēng)撞玻璃。
風(fēng)壓「砰」地把窗推得鼓起，他猛地停下，呼吸急促。我看出不對勁——幽閉+風(fēng)暴=觸發(fā)因子。我放下DV，走到控制屏，把空調(diào)換氣開到最大，「嘩」白色噪音蓋過臺風(fēng)低頻。
「宋亞軒，換氣已開，別怕?！?/p>
他沒回，十指插進頭發(fā)里，背脊彎成弓。我記起張真源說過：「他怕黑，卻總在黑里寫歌?！埂瓉磉@就是「黑」。
我掏手機，開手電筒，倒扣在桌面，讓光暈漫上屋頂，像人造月亮。隨后把DV鏡頭對準(zhǔn)自己臉——「咔」按下REC，紅燈閃。
「你在做什么？」他聲音啞。
「錄我的影子。」我把相機推給他，「換你拍我，這樣影子就歸你保管?！?/p>
少年愣了兩秒，接過DV。鏡頭里，我背對藍(lán)光，面對鋼琴，影子被拉得老長，像另一個我。
---
00:42 角色互換。
他慢慢抬起DV，對準(zhǔn)我：「說話?！?/p>
「說什么？」
「說...你為什么怕拍自己?！?/p>
我怔住。臺風(fēng)在窗外咆哮，像無數(shù)掌聲倒著播放。我低頭看取景器——它黑著，因為正在錄我。
「我左手腕有疤?！刮揖砥鹦渥?，「15歲，自殺未遂。豎構(gòu)圖鏡像會讓我暈，因為那天我盯著浴室鏡子下的手?！?/p>
DV紅燈閃一下，像心臟漏拍。宋亞軒沒說話，只把鏡頭拉近，給疤一個特寫——4厘米，淡粉，卻扭曲。
「繼續(xù)。」他說。
「我媽曾是練習(xí)生，沒出道就倒了。我想拍完她沒走完的舞臺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也在臺中央?！?/p>
說完我抬頭，鏡頭里，我眼眶紅卻干。宋亞軒把DV擱回架子，走到鋼琴前，深吸一口氣，突然按下和弦——
C大調(diào)，卻故意把中央C降了50音分，整個和弦像走音的八音盒。
「咔——」我本能按下快門。他側(cè)臉被藍(lán)燈勾出毛邊，嘴角...是笑，真笑。
---
00:55 走音搖籃曲。
他開口，無字，只是「啊——」聲音貼著降調(diào)和弦，一圈圈蕩開。我把麥克風(fēng)向上一推，收進全部氣息。
5分鐘后，他停下，額頭全是汗，卻整個人亮起來：「給這首歌起個名?！?/p>
「《走音的搖籃曲》？」
「俗?！顾?，「叫《我裝不像了》?！?/p>
我心臟被戳一下——這正是我剛才供出的秘密：我們都裝得太久，連自己都騙過。
---
01:05 收尾。
他把波形保存，命名「Yaxuan_Take3_Fail」。我卻把DV里的SD卡拔出來，遞給他：「拷貝給你，原卡我留?！?/p>
「理由？」
「失敗也要被存檔，不然永遠(yuǎn)只是失敗?！?/p>
他沉默兩秒，伸手與我碰拳：「成交?！?/p>
---
01:10 離開錄音室。
臺風(fēng)眼已過，走廊燈依次亮起。我背設(shè)備包往外走，他突然叫?。骸噶忠娗??！?/p>
「嗯？」
「下次我唱真正的搖籃曲，你拍我，不許拍影子?！?/p>
「好?！刮姨謸]了揮，「別再咬口腔，血味太咸。」
他笑出一顆虎牙：「那你別再把疤藏起來，淡粉色挺酷。」
---
01:15 電梯里。
我插入SD卡到電腦，新建文件夾：Chapter03_我裝不像了。
首文件：Yaxuan_Take3_Fail.wav
第二文件：MGQ_take1（心跳）
第三文件：Scar_LQ.mp4
我把三個文件拖進同一軌道，降50音分，對齊心跳節(jié)拍，導(dǎo)出——
新音頻命名：Mirror_Trilogy_01
封面是走音的中央C，波形像一條被拉長的傷痕，卻穩(wěn)穩(wěn)落在節(jié)拍的正中央。
電梯門開，我抬頭看鏡面不銹鋼里的自己——
第一次，我沒有別開眼?！狢hapter 03 End
津ICP備2022002164號-2 © 2016-2023 iHuaBen.com 版權(quán)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:jubao@ihuaben.com
京公網(wǎng)安備11010502036362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