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老式小區(qū)501戶，鑰匙插進鎖孔轉(zhuǎn)了半圈，門“咔噠”一聲開了。客廳沒開燈，只有電視屏幕的光忽明忽暗，映出諱斌胡癱在沙發(fā)上的身影，酒瓶倒了一地，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酒氣。

諱渝皺緊眉頭，換鞋的動作放輕了些，卻還是驚動了沙發(fā)上的人。

“回來了？”諱斌胡的聲音含混不清，眼皮都沒抬，隨手將空酒瓶往地上一扔，發(fā)出刺耳的碰撞聲，“又去哪兒鬼混了？”

諱渝沒理他，徑直往自己房間走。后背突然傳來一陣風，伴隨著諱斌胡的怒吼：“老子問你話呢！啞巴了？”

他偏頭躲開，那只帶著酒氣的手擦著他的肩膀打在墻上。諱渝轉(zhuǎn)過身，眼神冷得像冰，死死瞪著諱斌胡：“喝你的酒?！?/p>

“小兔崽子，翅膀硬了？”諱斌胡被他這眼神激怒了，掙扎著要站起來，腳下卻被酒瓶絆了一下，踉蹌著差點摔倒，“要不是老子養(yǎng)你，你早餓死街頭了！還敢瞪我？”

諱渝攥緊書包帶，指節(jié)泛白。這種話他聽了十幾年，從最初的委屈到后來的麻木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翻涌的厭煩。他沒再說話，轉(zhuǎn)身摔上房門，將外面的罵聲和酒氣都關在門外。

房間里逼仄狹小，墻壁有些斑駁。他把書包扔在床腳，走到鏡子前，看著里面的自己——額角的傷還沒好，臉上帶著剛被怒火熏過的紅。他抬手碰了碰傷口，指尖傳來輕微的刺痛，卻遠不及心里那片麻木的鈍痛。

洗了把冷水臉，稍微壓下心頭的煩躁。他拿了換洗衣物，推開房門往浴室走。經(jīng)過客廳時，諱斌胡已經(jīng)重新癱在沙發(fā)上，打起了呼嚕，電視還在喧鬧地放著廣告。

浴室的熱水嘩嘩流著，沖刷著身體，也像是想沖掉那些糟糕的情緒。諱渝仰頭靠著瓷磚，閉上眼睛，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剛才晚自習的畫面——述常湫低頭解題時的側(cè)臉，燈光下清晰的睫毛，還有那只握著筆的、干凈修長的手。

他猛地睜開眼，甩了甩頭，暗罵自己莫名其妙。那個冷冰冰的家伙有什么好想的。

洗完澡出來，客廳里一片死寂，只有電視還亮著。諱渝輕手輕腳地穿好鞋，想出去透透氣。剛走到樓下，晚風帶著涼意撲面而來，吹散了些許悶在心里的火氣。

他沿著路邊慢慢走，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。這條路他走了無數(shù)次，熟悉得閉著眼都能摸到每一塊磚縫，卻第一次覺得有些茫然。

“諱渝。”

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，帶著點辨識度很高的低沉。

諱渝渾身一僵，猛地回頭。路燈下，述常湫站在不遠處，背著書包，身形挺拔。他似乎剛從這邊經(jīng)過，手里還拿著一個便利店的袋子。

“你怎么在這？”諱渝的聲音有點不自然，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，像是怕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。

述常湫走過來，目光在他臉上停頓了一瞬，沒提他剛才可能聽到了什么，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袋子：“買東西。”

袋子里露出一截牛奶盒的邊角。諱渝的視線落在上面，又飛快地移開，看向別處：“哦?！?/p>

兩人一時沒說話，只有晚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。諱渝覺得有點尷尬，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，心里卻奇異地沒有了剛才的煩躁。

“剛……”述常湫忽然開口，頓了頓，似乎在斟酌詞句，“你家？”

諱渝的身體瞬間繃緊，像是被踩到了痛處。他抬起頭，眼神又帶上了點防備的尖銳：“關你什么事?！?/p>

述常湫沒在意他的態(tài)度，只是從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，遞到他面前：“熱的?！?/p>

牛奶盒還帶著溫度，隔著包裝傳到諱渝的手心里。他愣了一下，沒接，也沒說話。

“喝了睡個好覺?！笔龀ｄ械穆曇艉芷届o，聽不出什么情緒，卻莫名讓人無法拒絕。他見諱渝不動，直接把牛奶塞進他手里，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

“喂?！敝M渝突然叫住他。

述常湫停下腳步，回頭看他。

路燈的光落在述常湫臉上，將他平日里冷硬的輪廓柔和了些。諱渝看著他，手里的牛奶盒溫熱，像是能燙進心里。他張了張嘴，想說點什么，比如“你怎么知道我沒睡好”，又或者“誰要你假好心”，最終卻只是捏緊了牛奶盒，低聲道：“謝了。”

和剛才在樓梯口那句一樣，聲音悶悶的，卻比那時清晰了些。

述常湫沒說話，只是微微頷首，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往前走。他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，一步一步，沉穩(wěn)而從容，很快消失在拐角處。

諱渝站在原地，手里握著那盒溫熱的牛奶，直到掌心都染上了溫度。他低頭看著牛奶盒上的圖案，忽然覺得，今晚的風好像沒那么冷了。

他拆開包裝，喝了一口，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，帶著淡淡的甜味。他沿著路邊往回走，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些，手里緊緊攥著那個空了的牛奶盒，像是握著點什么不一樣的東西。

回到家時，諱斌胡還在沙發(fā)上睡死。諱渝把空盒子扔進垃圾桶，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。躺在床上，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，腦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想起述常湫遞牛奶時的樣子。

“神經(jīng)病?！彼吐暳R了一句，嘴角卻悄悄勾起了一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弧度，然后翻了個身，閉上了眼睛。

這一晚，似乎睡得比往常安穩(wěn)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