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淵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淀的厚重，落在云逍耳中，像一塊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，激起層層漣漪。他愣愣地搖了搖頭，眼底滿是疑惑：“晚輩只知《流云訣》是云家祖?zhèn)餍姆ǎ赣H說過是先祖留下的傳承，卻從未提過它的來歷，更不知道它與楚家有關?！?/p>

楚淵聞言，緩緩走到書房角落的博古架前，伸手取下一個蒙著灰塵的木盒。木盒看著有些年頭，邊角已經(jīng)磨損，上面刻著復雜的云紋，與云家玉佩上的紋路隱隱相似。他將木盒放在桌上打開，里面鋪著暗紅色的錦緞，放著一枚同樣刻著云紋的玉佩，還有一卷泛黃的舊紙。

“這枚玉佩，是當年你云家先祖與我楚家先祖結(jié)為異姓兄弟時，互贈的信物?！背Y拿起玉佩，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面的紋路，語氣里滿是感慨，“百年前，云家與楚家都是江南一帶的望族，你家傳武學，我家掌商路，彼此扶持，關系親厚得如同一家?！?/p>

云逍盯著那枚玉佩，心里掀起驚濤駭浪——他從未想過，云家與楚家竟有這樣深厚的淵源。父親在世時，從不提家族過往的江湖糾葛，只讓他們安心在云霧山生活，他竟連這樣重要的往事都一無所知。

“那后來……為何會漸行漸遠？”云逍忍不住問道，他能聽出楚淵語氣里的惋惜，顯然兩家的關系并非一直和睦。

楚淵嘆了口氣，拿起那卷舊紙展開，上面是用毛筆寫的古老字跡，雖有些模糊，卻依舊能辨認清楚：“癥結(jié)，就出在《流云訣》上。當年你云家先祖將《流云訣》分為上下兩部，上部留予家族傳承，下部則贈予我楚家先祖，說是若日后云家有難，楚家可憑下部心法助其一臂之力?？珊髞?，兩家后輩為了爭奪完整的《流云訣》，漸漸生了嫌隙——你家覺得楚家不該私藏下部心法，我家則認為云家疑心太重，違背了先祖約定。”

他頓了頓，眼神里帶著一絲無奈：“就這么一點嫌隙，在歲月里越積越深，最后竟鬧到了斷絕往來的地步。自那以后，云家遷去了云霧山隱居，不再涉足江湖；楚家則留在江南，慢慢壯大勢力，只是這份百年情誼，終究是斷了?！?/p>

云逍聽得心里發(fā)酸，沒想到兩家的世交情誼，竟會因一本心法而破裂。他看著楚淵手里的舊紙，突然明白過來：“族長您剛才問我《流云訣》的來歷，是不是早就通過心法，確認了我的身份？”

“是”楚淵點頭，將舊紙和玉佩放回木盒，“你說的那幾句心法，是《流云訣》上部的核心要義，與我楚家珍藏的下部心法開篇能對應上，除了云家嫡系子弟，外人絕不可能說得如此精準?！?/p>

提到心法，云逍猛地想起正事，往前湊了一步，急切地問：“族長，您昨晚說，滅我云家的黑衣人里有天衍宗弟子，這是真的嗎？天衍宗是江湖名門，怎么會和影閣勾結(jié)？”

楚淵的臉色沉了下來，走到窗邊，望著外面庭院里的花木，語氣凝重：“此事千真萬確。當年云家被滅后，我心里一直不安——畢竟兩家有百年淵源，就算斷了往來，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云家冤死。我暗中派了心腹去云霧山附近查探，不僅找到了幾個僥幸逃脫的云家仆役，還在現(xiàn)場發(fā)現(xiàn)了幾枚天衍宗弟子的腰牌碎片?！?/p>

“腰牌碎片？”云逍攥緊了拳頭，指甲深深嵌進掌心，“那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留下腰牌，嫁禍給天衍宗？”

“不排除這個可能，但可能性不大?！背Y搖頭，“我派去的人查到，那幾個腰牌上的印記是天衍宗內(nèi)門弟子所有，尋常人根本仿造不來。而且據(jù)仆役回憶，那些黑衣人里，有幾個人的劍法招式帶著天衍宗‘流云劍法’的影子，只是更加陰狠，顯然是刻意改編過的?！?/p>

云逍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，滅門那天的血色畫面再次浮現(xiàn)眼前——那些黑衣人劍法凌厲，招招致命，當時他只覺得害怕，如今想來，確實有幾人的招式與他偶爾從父親口中聽到的“流云劍法”描述有幾分相似，只是完全沒有名門正派的浩然之氣，反而透著一股邪氣。

“那……天衍宗宗主清玄道長知道這件事嗎？”云逍聲音發(fā)顫，他實在不愿相信，江湖上人人敬仰的清玄道長會縱容弟子參與滅門慘案。

“不好說?！背Y眉頭緊鎖，“清玄道長在江湖上聲望極高，素來以‘正直’聞名，可人心隔肚皮，誰也不知道他暗地里在做什么。我懷疑，要么是他默許弟子與影閣勾結(jié)，要么是天衍宗內(nèi)部出了問題，有弟子私下投靠了影閣，甚至……影閣的背后，根本就是天衍宗在操控。”

最后一句話讓云逍渾身一寒，若真是如此，那他的仇人就不僅是影閣，還有整個天衍宗——那可是江湖上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名門大派，勢力龐大，他一個孤家寡人，想要報仇，無異于以卵擊石。

“族長，您既然查到了這些，為什么不公開真相，聯(lián)合江湖同道一起對抗影閣和天衍宗？”云逍不解地問。

楚淵轉(zhuǎn)過身，看著他，眼神里帶著一絲無奈：“楚家雖在江南有勢力，卻遠不足以與天衍宗抗衡。一旦公開真相，天衍宗必然會先對楚家下手，到時候不僅報不了云家的仇，還會連累整個楚家上下。我不能拿家族幾百口人的性命冒險。”

云逍沉默了，他能理解楚淵的顧慮，換作是他，也未必有勇氣拿整個家族的安危去賭?？蛇@樣一來，他的報仇之路，豈不是又陷入了死局？

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，楚淵從懷里掏出一封封好的書信，遞到他面前：“你也別灰心。我雖不能直接幫你，卻可以給你指一條路。天衍宗的山門在望月城附近，那里是他們的勢力范圍，卻也藏著不少知道天衍宗內(nèi)情的人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繼續(xù)道：“這封信，是給望月城一個叫‘老鬼’的人的。他以前是江湖上的消息通，后來得罪了天衍宗，躲在望月城開了家雜貨鋪避禍。他對天衍宗的事很了解，說不定能幫你找到更多關于影閣和天衍宗勾結(jié)的證據(jù)?！?/p>

云逍接過書信，信封上沒有署名，只在封口處蓋了一個小小的“楚”字印章。他緊緊攥著書信，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——這是楚淵能給的最大幫助，也是他目前唯一能走的路。

“多謝族長！”云逍對著楚淵深深鞠了一躬，語氣里滿是感激，“這份恩情，晚輩記在心里，日后若有機會，定當報答楚家?！?/p>

“不必言謝?！背Y擺了擺手，眼神復雜地看著他，“當年楚家與云家因《流云訣》反目，終究是我楚家后輩不夠大度。如今幫你，也算是還了當年的一份人情?！彼叩皆棋猩磉?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望月城不比江南，處處都是天衍宗的眼線，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小心，萬事低調(diào)，別暴露了身份?！?/p>

“晚輩記住了。”云逍用力點頭，將書信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，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。

楚淵看著他堅定的眼神，想起百年前兩家先祖并肩的畫面，輕輕嘆了口氣：“去吧，路上注意安全。若真查到了真相，也不必急于一時，保住性命，才能有報仇的機會?！?/p>

云逍再次對著楚淵行了一禮，轉(zhuǎn)身走出了書房。陽光透過庭院的樹葉灑下來，落在他身上，帶著一絲暖意。他摸了摸貼身的書信，又摸了摸裝著玉玨的布袋，眼神漸漸變得堅定。

雖然前路依舊兇險，雖然對手強大得難以抗衡，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——楚家的線索，老鬼的指引，還有那些逝去的親人的期盼，都在支撐著他往前走。

他走出楚府大門，朝著北方望去——那里，是望月城的方向，也是他接下來要走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