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光信

早高峰的公交像只密不透風(fēng)的鐵盒子，悶得人喘不過氣。周漾靠在后門的扶手上，黑色外套拉鏈只拉到一半，忽然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——斜前方的男人正夾著煙吞云吐霧，煙灰缸隨意擱在腳邊，火星子在昏暗的車廂里明滅。

煙味順著空調(diào)風(fēng)飄過來，周漾皺了皺眉，本想開口，瞥見男人胳膊上的刺青又把話咽了回去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他干脆把外套拉鏈拉到頂，連帽往頭上一扣，閉眼假寐。

“咳咳……” 前排傳來小女孩的咳嗽聲。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往媽媽身后縮了縮，小手攥著媽媽的衣角，怯生生地抬眼：“叔叔，可不可以不要抽煙呀？”

男人正抽得過癮，聞言抖了抖煙灰，灰渣落在女孩米白色的外套肩膀上?！靶∑êⅲ愎芾献?？” 他吐了個煙圈，語氣蠻橫，“這你家開的啊，我就想在這兒抽，你能咋地？”

女孩媽媽立刻把孩子往身后護(hù)，耐著性子商量：“這位先生，車?yán)镞€有老人和孩子，他們受不了煙味，你能不能把煙熄了？”

“呵，受不了就下車啊。” 男人夾著煙往椅背上一靠，故意又吐了口濃煙，“管得倒寬?！?/p>

女孩媽媽氣得臉發(fā)紅，卻被男人的架勢唬住，只能把孩子抱得更緊。周圍的乘客都皺著眉，有人小聲議論，卻沒人敢上前——男人身材壯實，眼神兇狠，一看就不好惹。

“大叔，你這樣就有點不友好了吧？”

清亮的少年音突然響起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(zhuǎn)了過去。周漾不知何時摘下了帽子，他個子很高，站到男人面前時，周身的氣勢一下上來。他臉上掛著笑，語氣卻帶著點漫不經(jīng)心的嘲弄。

男人上下打量他，周漾穿著黑色沖鋒衣，下身穿著一身寬松的工裝褲，很像是男大學(xué)生的打扮，為此氣焰更盛：“小子，你毛都沒長齊就敢來逞英雄？不想活了？”

“英雄不敢當(dāng)?！?周漾笑意不變，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，“就是想教教九年義務(wù)教育的漏網(wǎng)之魚，怎么好好做人。畢竟不能帶壞祖國的花朵，是吧？”

車廂里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。男人愣了兩秒才反應(yīng)過來自己被罵了，臉?biāo)查g漲成豬肝色，猛地站起來伸手就往周漾臉上扇。周漾早有準(zhǔn)備，側(cè)身攥住他的手腕，順勢往下一擰，再往前一推——男人重心不穩(wěn)，“砰” 地一聲摔在過道上，煙也掉在了地上。

周漾蹲下來，一臉無辜地看著他：“啊，大叔，你怎么摔倒了？這么不小心?！?他伸手去拉人，“快起來，地上涼。”

男人被摔得腰都直不起來，卻還嘴硬：“你給我等著！” 這時公交廣播響起，“終點站三中到了，請乘客有序下車?！?他甩開周漾的手，單腳跳著往車門挪，背影狼狽又滑稽。

周漾站在門口笑了笑，朝他揮了揮手。剛要下車，衣角被輕輕拉住了。

是剛才那個小女孩，她仰著小臉，手里攥著顆水果糖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：“大哥哥，謝謝你……你好厲害。”

周漾彎腰摸了摸她的頭，把糖推了回去：“謝我干什么？你剛才也很勇敢啊?！?看著母女倆下車的背影，他才想起看時間——手機屏幕黑著，八成是昨晚忘了充電。

完了，開學(xué)第一天就要遲到。

周漾拔腿往三中后門跑，九月的風(fēng)裹著夏末最后一點熱意，刮得巷口老槐樹葉子沙沙響。他踩著帆布鞋沖向后墻，書包帶在背后甩得像條沒骨頭的尾巴——老班的粉筆頭能精準(zhǔn)砸中他后腦勺的畫面，已經(jīng)在腦子里浮現(xiàn)了。

后墻根堆著半人高的廢紙箱，他踩著箱子往上爬，褲腿蹭上一層灰也顧不上拍。剛騎上墻頭，巷子里突然傳來悶響，像是木棍砸在肉上的聲音。

周漾頓住動作往里看。

窄巷深處，三個染著黃毛的混混正圍著個男生打，其中一個踹在對方腰上，男生踉蹌著撞在墻上，卻沒像普通人那樣抱頭求饒。他反手攥住揮來的木棍，指節(jié)因為用力泛白，下一秒猛地一擰，混混慘叫著松開手，木棍“哐當(dāng)”掉在地上。

男生撿起木棍，眼神冷得像冰。周漾看清他的臉時，腳步控制不住的停頓——無他，這張臉太乖了，白白凈凈的，地上還有散落一地的資料，完全不像打架這么兇的，男生穿著校服，外套挽起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胳膊，清瘦身形，是老師家長都會喜歡的那類

可現(xiàn)在，“乖學(xué)生”正用木棍抵著混混的喉嚨，眼底沒半點溫度：“再找他麻煩，下次斷的就不是手。”

混混嚇得連連點頭，爬起來扶著同伙往巷口跑，經(jīng)

過周漾下方時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
巷子里只剩兩人。周漾嚼著面包喊：“可以啊哥們兒，看不出來這么能打！”

男生轉(zhuǎn)過身，額角有塊剛蹭出的紅痕，校服外套被扯破了個口子，露出里面干凈的白T恤。他沒接話，只是靜靜地看著墻頭上的周漾，眼神里沒了剛才的狠勁，又變回那副清清淡淡的樣子，像剛才打人的是另一個人。

“你也是三中的吧？幾班的” 周漾索性坐在墻頭上，晃著腿問，“剛才那幾個混混找你麻煩？”

男生彎腰撿起地上的書包，拍了拍上面的灰，拉鏈拉到頂，遮住了里面露出的半本練習(xí)冊。他往巷口走，經(jīng)過周漾下方時腳步?jīng)]停，連眼神都沒往他身上落，像沒聽見這句話似的。

周漾討了個沒趣，撇了撇嘴，從墻頭跳下來往校門口沖。剛進(jìn)教學(xué)樓，就被老班堵在走廊里：“周漾！開學(xué)第一天就遲到，去我辦公室！”

他耷拉著腦袋跟在后面，心里還在犯嘀咕——那家伙也太傲了，問句話都不搭理。

辦公室里，老班指著靠窗的空位：“這學(xué)期你同桌是林承舟，他可是得過多次年級第一，讓他多幫你補補成績，別總想著逃課打架?！?/p>

周漾順著手指看過去，窗邊坐著的男生正低頭寫題，陽光落在他烏黑的發(fā)頂，側(cè)臉線條干凈柔和。聽到聲音，他抬起頭——正是半小時前在巷子里打人的“乖孩子”。

周漾右眼皮突然一直跳著，他轉(zhuǎn)移視線看向林承舟那雙白皙的手，半小時前他還拿著棍子威脅人來著。雖然周漾本人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性格，那些小混混肯定不無辜，但是自己并不想被人拿著棍子堵在墻角。

他嘟囔著“年級第一打架這么猛的嗎？”一旁的老師問他在說什么，他立馬賣乖“沒什么，申哥你放心，我一定不會把人氣跑了”

因為了解周漾的秉性，他冷哼一聲“最好是”

周漾走到空位上坐下，戳了戳林承舟的胳膊：“喂，早上巷子里……”

林承舟像是沒感覺到他的動作，連筆鋒都沒頓一下，自顧自地演算著數(shù)學(xué)題。周漾碰了一鼻子灰，只好悻悻地收回手。

直到午休時，他拉著前桌的發(fā)小打聽，那男生似乎是學(xué)校的風(fēng)云人物，一提起他，發(fā)小林爍就說個不停，他叼著冰棍“林承舟啊，本來一直都是年級第一，但不知怎么上學(xué)期期末突然吊車尾了，這才分到我們班，他性格可冷了，喜歡他的小姑娘不少，但每次都毫不留情的拒絕，一次體育課一個學(xué)妹給他情書，人看都沒看直接繞過，搞得那女孩子直接哭了”

周漾嘆口氣，眼看著他恨不得把林承舟小時候都說出來，直接捏住他的嘴“可以了，知道你消息靈通，不用說了，給人家留點隱私OK？”

“以前是老師眼里的香餑餑，現(xiàn)在連作業(yè)都懶得交。” 發(fā)小咬著冰棍往教室前排努嘴，“你看他那樣，除了上課趴著就是寫題，誰跟他說話都不理，怪得很?！?/p>

周漾盯著那個始終低著頭的清瘦背影，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胳膊——剛才戳他時，好像碰到了對方校服下凸起的骨頭。他想起巷子里那雙冰冷的眼睛，突然覺得，這個叫林承舟的新同桌，好像藏著很多秘密。

似乎發(fā)現(xiàn)了之前某人的影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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