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辭將靜心禪院的消息傳遞給蘇掌柜后,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。她知道,調(diào)查一個隱藏極深的老和尚,并非易事,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時機。
這期間,朝堂上還算平靜。江南漕運之事順利進行,沈敬之因為調(diào)度有方,再次得到皇帝的嘉獎。太子蕭景依舊一副溫和寬厚的模樣,時常與大臣們探討政務,而蕭徹則繼續(xù)保持著低調(diào),除了必要的朝會,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。
可沈清辭能感覺到,平靜的表面下,暗流正在涌動。張啟山最近越發(fā)謹慎,除了上朝和處理公務,幾乎足不出戶,仿佛在刻意避開什么。
半個月后的一天,沈清辭正在家中整理賬目,春桃忽然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:“小姐,外面……外面來了個自稱是聽雨軒蘇掌柜派來的人,說有要事找您?!?/p>
沈清辭心中一動,道:“讓他進來吧,帶到書房?!?/p>
很快,一個穿著短打的漢子跟著春桃走進了書房。那漢子約莫三十歲,身材魁梧,眼神警惕地掃視了一圈,見只有沈清辭一人,才抱拳道:“小人見過沈小姐,是蘇掌柜讓小人來的。”
“蘇掌柜有什么消息?”沈清辭問道。
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條,遞給沈清辭:“蘇掌柜說,這是他們查到的關(guān)于靜心禪院那個老和尚的消息,請小姐過目?!?/p>
沈清辭接過紙條,展開一看,瞳孔驟然收縮。
紙條上的字跡潦草,卻清晰地寫著:靜心禪院住持慧能,俗家姓名柳承業(yè),曾在二十年前擔任過戶部尚書,后因貪污受賄被革職查辦,流放途中‘意外’身亡,實則化名慧能,隱居在靜心禪院。
柳承業(yè)!
沈清辭倒吸一口涼氣。她曾在父親的舊卷宗里見過這個名字。二十年前的戶部貪腐案,震驚朝野,牽連甚廣,柳承業(yè)作為主犯,被判處流放三千里,后來確實傳來了他在途中病死的消息,沒想到他竟然沒死,還搖身一變成了禪院住持!
難怪他能操控張啟山,難怪他對朝堂之事如此了解,原來他本身就是從官場里走出來的人!
“蘇掌柜還說什么?”沈清辭強壓下心中的震驚,問道。
“蘇掌柜說,柳承業(yè)在禪院經(jīng)營多年,暗中培養(yǎng)了不少勢力,與江南的鹽商、漕幫都有勾結(jié),張啟山只是他安插在吏部的一顆棋子。另外,蘇掌柜還查到,柳承業(yè)與廢太子的舊部有些往來?!睗h子答道。
廢太子!
這個名字更是讓沈清辭心頭一震。廢太子蕭明是當今皇帝的長子,二十年前因謀逆被廢,圈禁在宗人府,幾年后便“病逝”了。柳承業(yè)與廢太子舊部有往來,難道他還想為廢太子復仇,顛覆現(xiàn)有的政權(quán)?
若是如此,那事情就遠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得多!
“蘇掌柜打算怎么做?”沈清辭問道。
“蘇掌柜說,柳承業(yè)老奸巨猾,根基深厚,不宜貿(mào)然動手。他已經(jīng)將此事稟報給了三皇子,三皇子的意思是,先不動聲色,收集更多證據(jù),等待最佳時機?!睗h子道。
沈清辭點了點頭:“我知道了。勞煩你轉(zhuǎn)告蘇掌柜,此事事關(guān)重大,還請他務必小心?!?/p>
“小人遵命。”漢子抱拳道,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沈清辭將紙條湊近燭火,看著它化為灰燼。她走到窗前,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,心中一片沉重。
柳承業(yè)的出現(xiàn),像一張巨大的網(wǎng),將江南貪腐案、吏部官員、廢太子舊部都牽扯了進來。這背后,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陰謀?
而蕭徹,他知道了這些,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?是借此機會打擊太子勢力,還是先聯(lián)手對付柳承業(yè)這個共同的威脅?
沈清辭忽然想起蕭徹在瑤華宮回廊上說的那句話:“你我雖立場不同,但在某些事上,或許可以達成共識。”
現(xiàn)在看來,柳承業(yè)和他背后的勢力,就是他們需要共同面對的敵人。
就在這時,沈敬之從外面回來,臉色有些凝重。
“父親,怎么了?”沈清辭迎上去問道。
沈敬之嘆了口氣:“剛才在吏部,張啟山突然提出要徹查江南漕運的賬目,說是接到匿名舉報,稱有官員在漕運中虛報損耗,中飽私囊?!?/p>
沈清辭心中一緊:“張啟山?他怎么會突然提出這個?”
“誰知道呢?!鄙蚓粗嗔巳嗝夹?,“他說是為了朝廷著想,杜絕貪腐??晌铱傆X得,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江南漕運剛步入正軌,這時候翻舊賬,難免會引起人心惶惶?!?/p>
沈清辭沉默片刻,已然明白張啟山的用意。柳承業(yè)定然是察覺到了什么,讓張啟山故意在漕運賬目上做文章,一來可以打亂沈家的陣腳,二來或許想趁機找到沈敬之的把柄,將水攪渾,轉(zhuǎn)移視線。
“父親,您打算如何應對?”她問道。
“還能如何?”沈敬之苦笑,“他拿著‘肅清貪腐’的名頭,我若是反對,反倒顯得心虛。只能讓他查,好在我們行得正坐得端,賬目清清楚楚,不怕他查。”
“話雖如此,但防人之心不可無。”沈清辭道,“張啟山既然敢提出來,說不定早就準備好了后手,想在賬目中動手腳。父親不如暗中派可靠的人,盯著負責賬目登記的小吏,免得被人鉆了空子?!?/p>
沈敬之眼睛一亮:“還是清辭想得周到。我這就去安排。”
看著父親匆匆離去的背影,沈清辭的心情越發(fā)沉重。張啟山這步棋,顯然是柳承業(yè)授意的,這意味著他們已經(jīng)開始反擊了。接下來,恐怕會有更多的麻煩找上門。
她立刻提筆,寫了一張字條,將張啟山要查漕運賬目的事,以及自己的猜測都寫了上去,然后叫來心腹小廝,囑咐道:“立刻將這張字條送到聽雨軒蘇掌柜手中,切記,一定要親自交到他手里,不可讓任何人看見?!?/p>
小廝領(lǐng)命而去。沈清辭站在窗前,望著小廝消失在巷口的身影,心中默默祈禱。希望蕭徹能盡快收到消息,做出應對。
傍晚時分,小廝回來了,帶回了蘇掌柜的回話,只有四個字:“靜觀其變?!?/p>
沈清辭明白蕭徹的意思?,F(xiàn)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,只能先穩(wěn)住陣腳,看看張啟山到底想耍什么花樣。
接下來的幾日,張啟山果然帶著人,在吏部的庫房里翻查漕運賬目。他看得極為仔細,幾乎是逐字逐句地核對,時不時還會提出一些刁鉆的問題,讓負責登記賬目的小吏緊張不已。
沈敬之按照沈清辭的建議,派了可靠的人在一旁盯著,張啟山一時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。
這日下午,張啟山拿著一本賬冊,氣勢洶洶地來到沈敬之的書房。
“沈尚書,你看看這個!”他將賬冊拍在桌上,“這本賬冊上記載,上個月從江南運來的糧草,損耗率比往年高出了三成,這是怎么回事?是不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腳?”
沈敬之拿起賬冊,仔細看了看,平靜地說道:“張侍郎有所不知,上個月江南遭遇了一場暴雨,部分糧草被雨水浸濕,雖然及時采取了補救措施,但還是造成了一些損耗。此事我已上奏陛下,陛下也知曉?!?/p>
“哦?是嗎?”張啟山挑眉,“可賬冊上并沒有詳細記載暴雨的情況,未免太過籠統(tǒng)了吧?”
“當時情況緊急,只來得及在奏折中說明,賬冊上確實簡略了些?!鄙蚓粗槐安豢旱鼗氐?,“若是張侍郎不相信,可以去查閱陛下的御批,上面寫得清清楚楚?!?/p>
張啟山?jīng)]想到沈敬之早有準備,一時語塞。他盯著沈敬之看了半晌,見他神色坦然,不像是做賊心虛的樣子,只能悻悻地說道:“既然如此,那便是我多心了?!闭f完,便帶著賬冊離開了。
看著張啟山離去的背影,沈敬之松了口氣,額頭上已經(jīng)滲出了細密的汗珠。他轉(zhuǎn)身對身邊的幕僚道:“多虧了清辭提醒,否則今日恐怕真要被張啟山抓住把柄了。”
幕僚點頭道:“小姐真是心思縝密。不過,張啟山這次沒得逞,恐怕不會善罷甘休,大人還需多加提防?!?/p>
沈敬之嘆了口氣:“我知道。這官場,真是步步驚心啊?!?/p>
沈清辭得知張啟山無功而返的消息后,并沒有感到輕松。她知道,這只是開始。張啟山背后有柳承業(yè)撐腰,絕不會就此放棄。他們一定會想出其他的辦法來對付沈家。
而此時的蕭徹,正在自己的府邸中,聽著蘇掌柜的匯報。
“殿下,張啟山在沈敬之那里碰了釘子,估計接下來會有其他動作?!碧K掌柜道。
蕭徹端著一杯茶,目光深邃:“柳承業(yè)這只老狐貍,終于忍不住要露出尾巴了?!?/p>
“那殿下,我們要不要……”蘇掌柜做了一個“除”的手勢。
蕭徹搖了搖頭:“還不是時候。柳承業(yè)在靜心禪院經(jīng)營多年,勢力盤根錯節(jié),若是貿(mào)然動手,很可能會打草驚蛇,讓他背后的人警覺。我們要做的,是耐心等待,等他把所有的棋子都擺出來,再一網(wǎng)打盡。”
“那沈尚書那邊……”
“沈敬之那里,暫時不會有大礙?!笔拸刈旖枪雌鹨荒\淡的笑意,“有沈清辭在,張啟山討不到什么好處?!?/p>
他想起那個在朝堂上從容應對、在禪院外冷靜觀察的女子,心中竟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。不知道這個看似柔弱,實則堅韌聰慧的女子,接下來還會帶來什么樣的驚喜。
蘇掌柜看著自家殿下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,心中有些疑惑,但也不敢多問,只是恭敬地說道:“屬下明白了。那屬下繼續(xù)派人盯著柳承業(yè)和張啟山?!?/p>
“嗯?!笔拸攸c頭,“另外,查一下柳承業(yè)與廢太子舊部的具體往來,看看他們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動?!?/p>
“是?!碧K掌柜領(lǐng)命退下。
蕭徹放下茶杯,走到窗邊,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。一場更大的風暴,正在悄然醞釀。而他,已經(jīng)做好了準備。他要的,不僅僅是扳倒柳承業(yè)和那些廢太子舊部,更要借此機會,在這朝堂之上,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籌碼。
而沈清辭,這個意外闖入他棋局的女子,或許會成為他最關(guān)鍵的一步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