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利店的熒光燈管發(fā)出輕微的嗡鳴。

老陳的話像冰水澆在林夜頭上。解決那個“叩窗鬼”？他連直視它都感到心悸。

“怎么解決？”林夜的聲音有些干澀。

“用這個?！崩详悘澭?，在收銀臺底下摸索了一陣，拿出一個用舊報紙隨意包裹的長條物品，扔給了林夜。

林夜接住，入手沉甸甸的，帶著金屬的冰涼。他剝開報紙，里面是一把匕首。

匕首樣式很古舊，刃身不到二十厘米，顏色暗沉，像是未經(jīng)打磨的黑鐵，上面刻著一些模糊難辨的紋路。刀柄是某種深色木頭，被摩挲得光滑，但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。它看起來更像一件粗陋的工藝品，或者該進博物館的老物件。

“這是……”

“給你的臨時工具?！崩详惔蛄藗€哈欠，“叫它‘破妄’就行。材質(zhì)特殊，能傷到那些東西。比你空手強?！?/p>

林夜握緊刀柄，粗糙的木質(zhì)感硌著掌心。這東西，能對付那個灰色的影子？

“光有家伙不夠?！碧K婉在一旁開口，她已經(jīng)收好了她的工具包，正拿起一瓶礦泉水喝著，“你得知道怎么用，什么時候用。”

她放下水瓶，看向林夜，眼神直接：“你的眼睛，不止是能看見，對吧？仔細描述一下，你看到它們時的感覺?！?/p>

林夜努力回想，組織語言：“……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東西，但輪廓很清楚。顏色……通常是灰色，或者黑色，像濃淡不同的霧。那個‘叩窗鬼’，顏色比較淺，但很凝聚。地鐵站那個玩偶，黑氣是散的，在不斷扭動?！?/p>

“能分辨出它們哪個更‘危險’嗎？”蘇婉追問。

林夜愣了一下，仔細對比記憶中的畫面?！昂孟瘛梢浴！荡肮怼o我的感覺更‘冷’，更‘硬’。玩偶的黑氣雖然看著濃，但感覺更‘散亂’?！?/p>

蘇婉看向老陳，微微點頭。

老陳臉上沒什么表情，但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滿意?！啊雇幕靖兄芰€在。不算太廢?！?/p>

他站起身，走到便利店靠里的貨架旁，那里堆著幾個還沒拆封的紙箱?！肮饪床痪毤侔咽?。林夜，過來?！?/p>

林夜握緊匕首，走過去。

老陳指著其中一個紙箱：“用你的眼睛，看這個箱子?！?/p>

林夜依言集中精神，左眼微痛。在他的視野里，普通的瓦楞紙箱表面，似乎浮現(xiàn)出一些極其淡薄的、五顏六色的“光暈”，非常微弱，像呼吸一樣閃爍不定。

“看到什么了？”

“一些……很淡的光，顏色不一樣?！?/p>

“那是殘留的‘痕跡’?！崩详惤忉專安煌娜私佑|過，不同的情緒，都會留下不同的‘印子’。時間長了會慢慢消散。你現(xiàn)在能力弱，只能看到這種剛留下不久的。”

他隨手從貨架上拿下一包薯片，塞到林夜手里?！案惺芤幌??！?/p>

林夜拿著薯片，左眼看去，薯片的包裝袋上同樣有極淡的光暈，比紙箱上的更鮮活。

“現(xiàn)在，看我?！崩详愓f。

林夜抬頭看向老陳。在“夜瞳”的視野里，老陳的身體周圍籠罩著一層非常稀薄、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微光，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。

“這是……”

“活人的‘生氣’。”老陳淡淡道，“強弱代表一個人的精神狀態(tài)和生命力。將死之人，這層光會變得極其黯淡，或者變成灰黑色?！?/p>

林夜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蘇婉。她周身也有一層類似的微光，但顏色偏銀白。

“那……那些東西呢？”林夜問。

“它們沒有‘生氣’?！崩详惖恼Z氣冷了下來，“它們只有‘死氣’、‘怨氣’或者別的什么污穢之氣。顏色通常是黑、灰、暗紅，給人的感覺是冰冷、混亂、充滿負面情緒。記住這種本質(zhì)的區(qū)別，你的眼睛才不會騙你?！?/p>

就在這時，便利店的門被猛地推開，門鈴急促地響了一聲。

一個穿著外賣員制服的小哥沖了進來，滿頭大汗，臉色蒼白，帶著驚魂未定的慌亂?！袄?、老板，有……有熱水嗎？給、給我倒一杯?！?/p>

老陳皺了皺眉，沒說什么，拿起自己的保溫杯給他倒了一杯熱水。

外賣小哥接過，手抖得厲害，熱水灑出來一些。他顧不上燙，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，這才喘著粗氣，靠在收銀臺上。

“見鬼了……真他媽見鬼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語。

蘇婉不動聲色地靠近了林夜一步，眼神警惕。

林夜也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匕首，左眼傳來清晰的刺痛感。他集中精神看向那個外賣小哥。

在正常的視覺里，小哥只是個受到驚嚇的普通人。

但在他的左眼視野里，他看到小哥的右側(cè)肩膀上，搭著一只近乎透明的小手。那只手很小，像是嬰兒的，正輕輕地、一下下地拍打著小哥的肩膀。

每拍打一下，小哥周身那層代表“生氣”的微弱光芒，肉眼可見地黯淡一絲，同時一絲極淡的黑氣，順著那只小手，流向小哥身后的虛空，那里，似乎有一個更加模糊的矮小影子，若隱若現(xiàn)。

林夜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。

那不是幻覺！

老陳也看到了林夜的異樣，他瞥了外賣小哥一眼，眼神微冷，但臉上還是那副平淡的表情?！芭錾鲜裁戳耍炕懦蛇@樣?！?/p>

“就、就剛才送最后一單，”外賣小哥聲音發(fā)顫，指著外面，“穿過老棉紡廠那邊那條近路，好像……好像聽到有小孩在哭，回頭又沒人。然后就覺得右邊肩膀特別沉，特別冷，像壓了塊冰……”

他越說越害怕，又灌了一口熱水。

老陳從柜臺下面拿出一個小布袋，從里面捏了一小撮像是灰色粉末的東西，不動聲色地彈進外賣小哥還沒喝完的熱水里。

“喝點熱的，定定神，趕緊送完回去睡覺?！崩详愓Z氣如常。

外賣小哥不疑有他，把剩下的水喝完，長長舒了口氣，臉色似乎好看了點?！爸x了老板，多少錢？”

“不用了，快走吧?！?/p>

外賣小哥道了謝，匆匆離開了便利店。

在他出門的瞬間，林夜左眼看到，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透明小手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一樣，猛地縮了回去，連同后面那個模糊的影子一起，迅速淡化消失。而外賣小哥身上的“生氣”光芒，雖然比剛才黯淡了些，但不再繼續(xù)減弱。

“老陳，剛才那是……”林夜急忙問道。

“一個小‘纏身靈’，喜歡趴在活人身上吸食生氣。力量很弱，但纏久了也能要人命?！崩详愐贿吺帐氨?，一邊平淡地說，“我彈進去的是香灰混了點別的，能暫時驅(qū)散它?！?/p>

他看向林夜，目光嚴肅起來：“看到了？這就是我們平時要處理的東西之一。它們無處不在，只是普通人看不見，感覺到了也只會當成身體不適或者錯覺?！?/p>

蘇婉接話道：“你的‘夜瞳’，就是我們的眼睛。精準地找到它們，判斷它們的類型和威脅，是第一步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。”

林夜看著外賣小哥消失的門口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色匕首。

這個世界，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擁擠，也更加危險……為了活下去。

“我明白了?！绷忠固痤^，眼神里的猶豫被一種堅定的凝重取代，“接下來，我該怎么做？”

老陳坐回收銀臺后面，重新拿起那份沒看完的報紙。

“先把店里地拖了?！彼^也不抬地說，“然后，跟我講講你公司那個‘叩窗鬼’敲桌子的具體節(jié)奏。任何細節(jié)都不要漏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