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上的牛奶污漬尚未完全清理干凈，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破碎而粘稠的沉默。孤勇背對著亨利，將最后一塊瓷片扔進垃圾桶，他的脊背挺直，卻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僵硬。

真心沖出去時那心碎的哭聲似乎還在走廊里回蕩。

就在這時，一陣沉穩(wěn)而有力的腳步聲由遠(yuǎn)及近，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。局長高大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門口，他穿著常服，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，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房間——落在狼藉的地面，落在背對著他的孤勇身上，最后，定格在依舊蜷縮在墻角，臉色慘白、眼神空洞的亨利身上。

顯然，有人（或許是崩潰的真心，或許是其他察覺異常的隊員）已經(jīng)將情況緊急匯報了上去。

局長沒有立刻說話，他走進房間，隨手關(guān)上了門，隔絕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窺探。他的視線在亨利手中攥著的、那沾著白色粉末的紙片上停留了一瞬，眼神深處閃過一絲痛心，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。

“亨利?！本珠L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常年發(fā)號施令形成的威嚴(yán)，清晰地敲打在每個人的鼓膜上。

亨利渾身一顫，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，下意識地想要藏起手里的東西，卻只是徒勞地讓手指蜷縮得更緊。他不敢抬頭去看局長的眼睛。

孤勇也轉(zhuǎn)過身，沉默地站在一旁，緊抿著嘴唇，臉色依舊難看，但眼神里多了幾分復(fù)雜。他知道，局長親自前來，意味著事情已經(jīng)上升到了最嚴(yán)肅的層面。

局長沒有質(zhì)問，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緒，他只是平靜地陳述，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：

“剛才，真心在走廊里，幾乎崩潰。”他頓了頓，目光掃過孤勇，“而孤勇，你的搭檔，他現(xiàn)在甚至不愿意看你一眼。”

亨利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，將頭埋得更低。

“亨利·執(zhí)法，”局長叫了他的全名，語氣沉重，“看看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。你還記得你肩上的警徽代表著什么嗎？還記得那些犧牲的同事，那些指望我們伸張正義的民眾嗎？”

他向前邁了一步，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得力干將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厲色：

“毒品摧毀了你的身體，難道還要讓它徹底摧毀你的意志、你的尊嚴(yán)，以及你身邊所有關(guān)心你的人嗎？！”

“潛行給你注射毒品，是想看你墮落，想讓你變成一具行尸走肉，想證明他贏了！你現(xiàn)在這樣，和那些倒在陰溝里、為了下一口毒品可以出賣一切的癮君子，有什么區(qū)別？！你是在親手實現(xiàn)他的目的！”

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，狠狠剜在亨利的心上。他猛地抬起頭，臉上毫無血色，嘴唇顫抖著，想要辯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。巨大的羞恥感和罪惡感幾乎要將他淹沒。

局長看著他眼中劇烈的掙扎，語氣稍稍放緩，但其中的堅決沒有絲毫動搖：

“我現(xiàn)在不是以你上司的身份在命令你。”他的目光銳利如刀，直刺亨利靈魂深處，“我是以一個看著你成長起來的長輩，一個不希望警隊失去一位優(yōu)秀警察，更不希望一個年輕人就此毀掉的老家伙的身份，告訴你——”

“你必須戒毒?！?/p>

“不是你想不想，而是你必須做到?！?/p>

“從今天起，停止你的一切職務(wù)。你會被轉(zhuǎn)移到專門的隔離病房，接受強制性的、全面的戒毒治療。沒有通融，沒有余地。在你徹底擺脫那東西的控制，通過所有心理和生理評估之前，你不再是執(zhí)法隊的隊長，你甚至不能踏出治療中心一步?！?/p>

局長的話斬釘截鐵，沒有任何商量空間。他看了一眼旁邊沉默的孤勇，補充道：“在治療期間，除了專業(yè)醫(yī)護人員，任何人不得隨意探視。你需要面對的，是你自己內(nèi)心的魔鬼，沒人能代替你?！?/p>

最后，局長的目光重新落回亨利身上，那目光深沉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，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最終通牒：

“亨利，給自己，也給所有還相信你的人，最后一次機會。”

“要么，你在里面戰(zhàn)勝它，脫胎換骨，重新拿起你的警徽?！?/p>

“要么……”

局長沒有說出后半句，但那未盡之語所帶來的沉重壓力，遠(yuǎn)比任何明確的威脅更讓人窒息。

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。亨利癱坐在墻角，局長的話如同驚雷，在他混沌黑暗的世界里炸開了一道縫隙。強制、隔離、失去一切……恐懼攥緊了他的心臟，但與此同時，某種被逼到絕境后、近乎本能的反抗意識，也在恥辱的灰燼中，極其微弱地，閃爍了一下。

他緊緊閉上了眼睛，身體仍在顫抖，但攥著那包毒品的手指，卻緩緩地、極其艱難地……松開了一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