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玄武湖正是熱鬧時候,畫舫凌波,蘆葦搖蕩。謝臨淵抱著剛滿周歲的小郡主謝念桅,許桅月挽著他的衣袖,指尖輕輕逗弄著女兒抓著鳳凰繩結(jié)的小手,一家三口沿著湖岸緩緩而行。
“聽說湖心亭的菱角糕最是清甜,”許桅月偏頭看他,眼底漾著笑,“等念桅再大些,我們便乘畫舫去采菱好不好?”
謝臨淵低頭,吻了吻她的發(fā)頂,聲音溫柔:“好,都依你?!彼f著,懷中的念桅忽然“咿呀”一聲,伸手去夠岸邊的蘆花,小小的身子掙動著。謝臨淵無奈地笑,剛要彎腰將她放下,讓她在草地上追著蘆花跑,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不遠(yuǎn)處的柳樹后,閃過幾道寒光。
“小心!”謝臨淵心頭一緊,猛地將許桅月和念桅往身后護(hù)。話音未落,三名黑衣刺客已持劍撲來,劍尖直指他的心口,顯然是沖著他北淵王的身份而來,且早有埋伏。
謝臨淵雖未帶兵刃,卻憑多年戰(zhàn)場練就的身手,赤手空拳與刺客纏斗起來。他將念桅穩(wěn)穩(wěn)遞到許桅月懷中,沉聲道:“帶念桅退到那邊的茶寮,侍衛(wèi)很快就到!”
許桅月抱著女兒,腳步卻沒動。她看著謝臨淵徒手奪過一名刺客的長劍,反手刺中對方肩頭,卻沒留意另一名刺客已繞到他身后,長劍帶著凌厲的風(fēng)聲,直刺他的后心。
“謝臨淵!”許桅月瞳孔驟縮,幾乎是憑著本能沖了過去。她沒有武功,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將謝臨淵往旁一推,而那柄淬了寒芒的長劍,竟直直刺入了她的胸膛。
“桅桅!”謝臨淵目眥欲裂,轉(zhuǎn)身時只看到許桅月倒在血泊中,胸口的白衫迅速被染紅,懷中的念桅被這變故嚇得放聲大哭,小手還緊緊抓著她衣襟上的玉扣。
那名刺客見狀,想趁機(jī)再補一劍,卻被怒極的謝臨淵一腳踹飛,長劍穿透刺客的咽喉,鮮血濺在他的玄色錦袍上,觸目驚心。余下兩名刺客見勢不妙,轉(zhuǎn)身欲逃,卻被及時趕來的侍衛(wèi)圍堵斬殺。
謝臨淵跌跌撞撞地跪到許桅月身邊,顫抖著將她抱起,指尖撫上她染血的臉頰,聲音碎得不成樣子:“桅桅,撐住,太醫(yī)馬上就來,你別睡……”
許桅月咳出一口血,染紅了他的衣襟。她抬手,想再摸摸他的臉,指尖卻在觸及他下頜線時,無力地垂下。她看著他通紅的眼眶,又看向一旁被侍衛(wèi)抱在懷里、哭得撕心裂肺的念桅,嘴角勉強(qiáng)牽起一絲笑意:“我本…就不是這里的人?!彼穆曇糨p得像一縷煙,“還有啊…別再……冷著臉了……”
謝臨淵將她緊緊抱在懷里,溫?zé)岬难噶怂囊屡?,也涼透了他的心。他低頭,吻著她漸漸失溫的唇,淚水砸在她的臉上:“好,我答應(yīng)你……”
可許桅月再也不會回應(yīng)了。她的眼睛輕輕閉著,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,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。唯有胸口那柄染血的長劍,和她漸漸冰冷的身體,昭示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離別。
侍衛(wèi)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念桅,不敢靠近。湖岸的喧鬧早已散去,只剩下風(fēng)吹蘆葦?shù)纳成陈暎椭x臨淵壓抑到極致的嗚咽。他懷中的人,曾是他黑暗歲月里唯一的光,是他許下歲歲年年的牽掛,如今卻在他眼前,為護(hù)他而死,血染了這秋光正好的故途。
后來,謝臨淵處置了所有與刺殺相關(guān)的人,手段狠厲,朝野震動。只是北淵王府的聽竹院,再也沒有開過桂花糕,廊下的宮燈夜夜亮起,卻再也等不到那個會笑著說“風(fēng)景好看”的人。
他常常抱著念桅坐在石桌旁,指尖摩挲著腰間那枚鳳凰繩結(jié)——珠子依舊亮晶晶的,卻再也沒有人會笑著說他笨。念桅漸漸長大,眉眼越來越像許桅月,偶爾會抓著他的衣袖問:“爹爹,娘親去哪里了?”
謝臨淵會指著院角的青竹,聲音溫柔卻帶著化不開的痛:“娘親變成了風(fēng),守著我們呢?!?/p>
風(fēng)過竹院,竹葉簌簌作響,像極了她從前溫柔的低語。只是那溫暖,終究成了他余生再也觸碰不到的奢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