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河的水聲潺潺,將血腥氣沖淡了幾分。巖壁上的人影已消失無蹤,仿佛剛才那場精準(zhǔn)的狙殺只是幻覺。
燕闕走到一名殺手尸身旁,用劍尖挑開衣襟,果然在內(nèi)襟找到了同樣的獸首銅牌?!坝吧返娜耍幓瓴簧??!?/p>
沈鶴卻望著那些人消失的巖壁方向,目光深沉:“剛才那些人,弩箭制式統(tǒng)一,行動迅捷,不像是普通江湖人,倒像是……訓(xùn)練有素的私兵。”
“趙銘縣尉的舊部?”燕闕挑眉,“若真是他的人,為何不與我們相見?”
“或許時機未到,或許……”沈鶴頓了頓,“他們信不過我們。”
懷中的那本油布冊子仿佛帶著趙銘最后的體溫。一個縣尉,竟能培養(yǎng)出如此精銳的私兵?這云夢縣的水,比他想象的更深。
兩人循著地下河往前走,天光漸亮。出口隱藏在一掛藤蔓之后,撥開藤蔓,外面竟是翠微山的后山,遠(yuǎn)處云夢縣的輪廓依稀可見。
“得盡快離開這里?!毖嚓I警惕地觀察著四周,“影煞失手,絕不會善罷甘休?!?/p>
“還不能回縣衙?!鄙蝥Q搖頭,“王縣丞恐怕早已布下天羅地網(wǎng)。那隊‘禁軍’此刻想必也在四處搜尋我們?!?/p>
他沉吟片刻,從懷中取出趙銘的筆錄,快速翻到后面幾頁。那些狂亂的筆跡中,除了絕望,似乎還隱藏著別的信息。有幾處提到了“殘碑”、“舊觀星臺”,字跡被反復(fù)描畫。
“去后山北麓,”沈鶴合上冊子,目光堅定,“趙銘多次提到那里有塊前朝殘碑,或許藏著線索?!?/p>
兩人借著林木掩護(hù),繞開可能被監(jiān)視的路徑,向后山北麓摸去。北麓比前山更為荒涼,人跡罕至。搜尋了近一個時辰,終于在一處坍塌的土坡下,找到了半截埋在泥土里的石碑。
石碑殘破不堪,布滿苔蘚,只能辨認(rèn)出幾個模糊的前朝篆字,記載的似乎是某種天文星象。
“就是這里。”沈鶴蹲下身,拂去石碑基座上的泥土和腐葉。燕闕持劍在一旁警戒。
基座由青石壘成,接縫處已被歲月磨平。沈鶴仔細(xì)摸索著,指尖忽然觸到一處輕微的松動。他用力一按,那塊青石竟向內(nèi)縮進(jìn)半寸,隨即旁邊一塊石板“咔”地一聲彈開,露出一個暗格。
暗格不大,里面只放著一枚青銅鑰匙,樣式古樸,上面刻著繁復(fù)的云紋,鑰匙柄部同樣有一個獸首標(biāo)記,卻與影煞的銅牌有所不同,線條更為古樸威嚴(yán)。
“這是……”燕闕湊近一看,神色微變,“像是官庫的鑰匙,但制式很老,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了。”
沈鶴拿起鑰匙,入手沉甸甸的,鑰匙背面刻著兩個小字——“甲叁”。他將鑰匙小心收好,心中疑云更濃。趙銘拼死留下的,不僅僅是指控王縣丞和“京中貴人”的筆錄,還有這把來歷不明的鑰匙。甲叁,是某個庫房的編號?
就在他思索之際,燕闕忽然低喝:“有人!”
只聽破空聲響起,數(shù)支弩箭從林中射來,釘在他們身旁的樹干上,箭尾兀自顫抖。緊接著,十幾道身影從林中竄出,為首的,竟是王縣丞身邊那個總是低眉順眼的師爺!
“沈大人,燕大俠,真是讓卑職好找啊?!睅煚斊ばθ獠恍Φ卣f道,一改往日謙卑,眼神陰鷙,“私闖禁地,盜取官物,該當(dāng)何罪?”他目光掃過沈鶴還沒來得及完全合上的暗格,以及他手中隱約露出的鑰匙輪廓。
他身后跟著的,不再是普通衙役,而是一群眼神彪悍、手持利刃的勁裝漢子,顯然都是好手。
“禁地?”沈鶴緩緩起身,將鑰匙納入袖中,面色平靜,“本官倒不知,這前朝殘碑何時成了云夢縣的禁地。倒是你們,跟蹤上官,持械脅迫,意欲何為?”
師爺冷笑:“沈大人何必裝糊涂?交出從趙銘那兒得到的東西,或許還能留個全尸。”
果然是沖著趙銘的遺物來的!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!
燕闕長劍已然出鞘,擋在沈鶴身前,低聲道:“人數(shù)不少,硬拼不利,我拖住他們,你找機會走。”
“走?”師爺耳尖,聞言嗤笑,“今日這翠微山,就是二位的葬身之地!動手!”
勁裝漢子們一擁而上。燕闕劍光再起,如銀龍出海,瞬間刺倒兩人。但對方人數(shù)占優(yōu),配合默契,立刻結(jié)成陣勢,將燕闕團(tuán)團(tuán)圍住,刀光劍影頓時將他淹沒。
另有兩三人則直接撲向沈鶴。沈鶴鐵尺揮舞,尺風(fēng)呼嘯,仗著身法靈活與對方周旋,但險象環(huán)生,臂上很快被劃出一道血口。
那師爺站在戰(zhàn)圈外,陰冷地看著,手中把玩著一枚鐵膽,顯然認(rèn)為勝券在握。
就在沈鶴幾乎要被逼到絕境時,異變再生!
“咻!”
一支響箭帶著凄厲的尖嘯,劃破長空!
林中瞬間殺出另一批人!這些人衣衫襤褸,有的甚至戴著斗笠遮住面容,但出手狠辣果決,招式雜亂卻實用,赫然是之前在地底河道出現(xiàn)的那批神秘弩手!
他們的加入,瞬間扭轉(zhuǎn)了戰(zhàn)局。弩箭精準(zhǔn)點射,瞬間放倒了數(shù)名勁裝漢子?;鞈?zhàn)立刻變得混亂起來。
師爺臉色大變,驚怒交加:“是你們?!還敢出現(xiàn)!”他再也顧不得風(fēng)度,抽出腰間軟劍,親自加入戰(zhàn)團(tuán)。
燕闕壓力一輕,劍勢更顯凌厲,與那些突然出現(xiàn)的幫手隱隱形成呼應(yīng)。
沈鶴趁亂退到石碑旁,目光掃過混亂的戰(zhàn)場。他發(fā)現(xiàn)這些神秘的幫手,雖然在與師爺?shù)娜藦P殺,但眼神偶爾會瞥向自己,帶著一種審視和……保護(hù)?
混戰(zhàn)中,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悄無聲息地靠近沈鶴,壓低聲音快速說道:“鑰匙,甲叁庫,在縣衙地下……小心王仁……漕糧……”他的話斷斷續(xù)續(xù),被兵刃交擊聲打斷。
沈鶴心頭劇震!縣衙地下?甲叁庫?
那漢子說完,也不停留,反手一刀劈翻一個沖過來的敵人,又迅速融入混戰(zhàn)之中。
戰(zhàn)況激烈,師爺帶來的人雖然精銳,但在燕闕和神秘幫手的夾擊下,漸漸不支。
“撤!”師爺見勢不妙,虛晃一劍,恨恨地瞪了沈鶴一眼,帶著剩余手下狼狽不堪地退入林中。
那些神秘幫手也不追趕,只是默默收斂了同伴的尸首,其中一人對著沈鶴微微頷首,隨即也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,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
轉(zhuǎn)眼間,殘碑前只剩下沈鶴與燕闕,以及滿地狼藉。
燕闕收劍歸鞘,走到沈鶴身邊,看著他臂上的傷口:“沒事吧?”
沈鶴搖搖頭,目光還望著那些人消失的方向:“他們……似乎在幫我?!?/p>
“也更神秘?!毖嚓I抹去劍上的血珠,“鑰匙,甲叁庫,縣衙地下……趙銘留下的,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?”
沈鶴握緊了袖中的青銅鑰匙,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。迷霧似乎散開了一些,卻又露出了更深的黑暗。目標(biāo),終于明確了。
“回城?!彼聪蛟茐艨h的方向,眼神銳利,“是時候,去探一探那龍?zhí)痘⒀?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