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林寂靜,只聞鳥鳴與腳下枯枝斷裂的細(xì)響。沈鶴與燕闕一路疾行,不敢有片刻停歇。云夢縣城的喧囂已被層層山巒隔絕,但那份無形的殺機卻如影隨形。
“王仁絕不會善罷甘休?!毖嚓I撥開擋路的荊棘,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,“黑風(fēng)峽是通往三江口的必經(jīng)之路,他們?nèi)粝虢貧?,那里是最后的機會。”
沈鶴點頭,額角滲出細(xì)密汗珠。他雖習(xí)武,體力卻遠(yuǎn)不如燕闕這般江湖頂尖好手,連日奔波、精神緊繃,已顯疲態(tài)?!拔覀儽仨氃谔旌谇按┻^黑風(fēng)峽。入了夜,林深路險,更是他們的天下?!?/p>
兩人加快腳步,依著輿圖指引,在午后來到一處高坡。撥開枝葉向下望去,只見兩山夾峙,形成一道險峻的峽谷,谷底道路狹窄,蜿蜒如蛇,正是黑風(fēng)峽。此刻谷中寂靜無聲,連鳥獸蹤跡都似絕跡,透著股不祥的死寂。
“太靜了?!毖嚓I眉頭緊鎖,“峽口林鳥驚飛而不落,兩側(cè)山崖反光有異,必有伏兵?!?/p>
“可能繞行?”沈鶴沉聲問。
燕闕搖頭:“兩側(cè)山勢陡峭,猿猴難攀。若要繞行,至少多費兩日路程,我們耗不起。”
沈鶴沉默片刻,從懷中取出那份油布包裹的信件,快速抄錄下最關(guān)鍵的部分,將抄件仔細(xì)封好,遞給燕闕:“若事不可為,你帶著這份抄件突圍,務(wù)必交到三江口周淮安手中。真本在我身上,可惑敵耳目。”
燕闕看著他,沒有接:“我燕闕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要送,一起送?!?/p>
沈鶴還要再言,燕闕卻已轉(zhuǎn)身,目光銳利地望向峽谷一側(cè)的山崖:“來了?!?/p>
話音未落,破空之聲驟起!
并非箭矢,而是數(shù)十枚烏黑透亮的鐵蒺藜,帶著凄厲尖嘯,如同蜂群般從兩側(cè)山崖罩下,覆蓋了他們方才立足的整片區(qū)域!
“躲開!”燕闕厲喝,一把推開沈鶴,長劍瞬間舞成一團光幕。
“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!”密集的撞擊聲如雨打芭蕉。鐵蒺藜力道驚人,燕闕雖盡數(shù)擋下,持劍的手臂亦被震得微微發(fā)麻。沈鶴就地翻滾,險險避開,幾枚鐵蒺藜深深嵌入身旁樹干,尾部兀自顫抖,泛著幽藍(lán)光澤,顯然淬有劇毒。
第一波暗器剛過,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。兩側(cè)山崖上冒出數(shù)十名黑衣人,不再是王縣丞手下那些雜魚,個個眼神冰冷,動作矯健,手持強弓勁弩,箭矢如飛蝗般傾瀉而下!更有人拋出飛爪鉤索,迅捷如猿猴般向山下?lián)鋪恚?/p>
“是影煞精銳!”燕闕瞳孔微縮,劍光再起,將射向沈鶴的幾支弩箭斬落,“他們果然與王仁勾結(jié)在此!”
“結(jié)陣,沖過去!”沈鶴拔出短刃,背靠燕闕,眼神決絕。既無退路,唯有一搏!
燕闕長嘯一聲,劍勢陡然變得狂猛暴烈,不再拘泥于招式,每一劍都帶著有去無回的氣勢,硬生生在箭雨中劈開一條血路!劍風(fēng)過處,草木斷折,兩名剛從繩索滑下的影煞殺手尚未落地,便被凌厲劍氣撕裂喉管!
沈鶴緊隨其后,短刃翻飛,格開射來的冷箭,步伐雖不如燕闕靈動,卻異常沉穩(wěn),將背后空門完全交給同伴。
箭雨稍歇,更多的影煞殺手已落地,揮舞兵刃圍殺上來。刀光劍影,血花飛濺。燕闕如虎入羊群,劍下幾無一合之將,但殺手人數(shù)眾多,前仆后繼,死死纏住他。另有數(shù)人則專門針對沈鶴,招式狠辣,意在生擒。
沈鶴左支右絀,臂上舊傷崩裂,鮮血染紅衣袖,呼吸越發(fā)急促。一名殺手覷準(zhǔn)空檔,鏈子槍如毒蛇出洞,直卷他脖頸!
眼看避無可避——
“嗡!”
一道烏光如同來自幽冥,后發(fā)先至,精準(zhǔn)地撞在鏈子槍的槍頭上!
“鐺!”火星四濺,鏈子槍被撞得歪斜開去。那烏光竟是一枚造型奇特的梭鏢,深深釘入旁邊樹干。
緊接著,峽谷上方傳來喊殺聲!那群神秘出現(xiàn)的刀疤漢子及其手下,竟再次如同神兵天降,從影煞殺手背后的山崖出現(xiàn),弩箭齊發(fā),瞬間射倒數(shù)人,隨即揮舞兵刃沖殺下來!
“是你們!”影煞首領(lǐng),一個使雙刀的精悍漢子,見狀又驚又怒,“屢次壞我好事!”
“少廢話!”刀疤漢子大吼,手中鬼頭刀勢大力沉,直劈過去,與那雙刀漢子戰(zhàn)在一處。
他們的加入,頓時扭轉(zhuǎn)了戰(zhàn)局。戰(zhàn)場變得更加混亂,三方人馬絞殺在一起。
燕闕壓力大減,劍光更盛,連殺三人,沖到沈鶴身邊:“走!”
兩人趁機向峽谷另一端突圍。身后,影煞殺手與刀疤漢子的人馬激烈廝殺,一時無人能分身追擊。
眼看峽谷出口在望,斜刺里忽然掠出一道灰影,速度快得驚人!那人并未蒙面,面容普通,眼神卻如同古井,深不見底。他空著雙手,身形飄忽,直取沈鶴,對燕闕刺來的長劍竟不閃不避,只是袖袍一拂。
一股陰柔卻沛然莫御的勁力涌來,燕闕只覺劍身劇震,如陷泥沼,竟被帶得偏向一旁!心中駭然,此人內(nèi)力之深,遠(yuǎn)超之前所有對手!
灰衣人指尖已觸及沈鶴胸前衣襟,目的明確——奪信!
沈鶴避無可避,眼中閃過一絲決絕,竟不格擋,反而合身向前,短刃直刺對方小腹,竟是同歸于盡的打法!
灰衣人微微一怔,似乎沒料到沈鶴如此悍勇,指尖方向一變,閃電般在沈鶴腕脈一拂。沈鶴只覺半身酸麻,短刃脫手,懷中那份油布包裹的真本信件已被對方抄在手中!
“留下!”燕闕怒喝,強行穩(wěn)住氣血,劍交左手,一招極其刁鉆的劍法刺向灰衣人后心要穴。
灰衣人頭也不回,反手一掌拍出,掌風(fēng)陰寒刺骨。燕闕不敢硬接,側(cè)身閃避,劍勢不免一滯。
就這么一耽擱,灰衣人已飄然后退數(shù)丈,看了眼手中的油布包,又深深望了沈鶴一眼,身形幾個起落,便消失在亂石之后,竟不再理會戰(zhàn)局。
“追!”燕闕目眥欲裂,正要追趕,卻被兩名拼死纏上的影煞殺手?jǐn)r住。
而此時,身后的廝殺聲也漸漸停歇。影煞殺手在刀疤漢子人馬的攻擊下死傷慘重,殘余者見首領(lǐng)(那雙刀漢子)已被刀疤漢子重創(chuàng),任務(wù)目標(biāo)(信件)似乎已被神秘灰衣人得手,不再戀戰(zhàn),發(fā)出唿哨,迅速撤退。
刀疤漢子并未下令追擊,他身上也多了幾道傷口,帶著剩余手下,警惕地看著沈鶴與燕闕。
峽谷中,一時只剩下風(fēng)聲和血腥味。
燕闕扶住臉色蒼白的沈鶴,急聲問:“怎么樣?”
沈鶴按住酸麻的手臂,搖了搖頭,目光卻望向灰衣人消失的方向,低聲道:“他拿走的……是餌。”
燕闕一怔。
沈鶴深吸一口氣,壓下翻騰的氣血,從貼身處取出另一份更薄的油布包,邊緣隱約可見暗紅 seal ?。骸罢娴脑谶@里。趙銘的筆錄,和我謄抄的核心賬目。那份假的,足夠他們‘驚喜’一陣了。”
刀疤漢子此時走上前,抹去臉上血污,對著沈鶴,第一次開口,聲音沙?。骸吧虼笕耍奥芬亚?,速去三江口?!彼D了頓,補充道,“趙縣尉……不會白死?!?/p>
說完,他也不等沈鶴回應(yīng),打了個手勢,帶著手下迅速收拾戰(zhàn)場,扶起傷亡同伴,很快也消失在峽谷另一側(cè),來去如風(fēng)。
夕陽將墜,余暉如血,映照著谷中橫七豎八的尸首。
沈鶴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,又摸了摸懷中真正的證據(jù),輕聲道:“看來,想把這天捅破的,不止我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