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樹的葉子綠了又黃，落了又新發(fā)，時光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和悄悄話里悄然溜走。轉眼，就到了實驗幼兒園大班的畢業(yè)典禮。

小禮堂里掛著彩帶和氣球，充滿了儀式感。孩子們穿著統(tǒng)一的、略顯寬大的小博士服，戴著方方正正的博士帽，一個個被老師打扮得精神又可愛，只是不少孩子還不習慣地總想去扯帽子上垂下來的流蘇。

棲梧坐在小椅子上，不安分地扭來扭去，博士帽有點歪，她也顧不上扶。她伸長脖子，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。終于，在隔著幾個座位的地方，她看到了林霽。他坐得筆直，博士服穿得整整齊齊，帽子也端端正正，白皙的小臉在黑色禮服的映襯下，顯得格外沉靜。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，微微側過頭，目光與她相遇，很快又轉了回去，但棲梧看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，輕輕蜷了一下。

畢業(yè)典禮按流程進行，園長和老師講話，小朋友代表發(fā)言，然后是每個班級的節(jié)目表演。棲梧他們班表演的是合唱《老師，再見了》，歌聲稚嫩卻響亮，帶著對未來的懵懂憧憬和對幼兒園的不舍。

表演結束，孩子們回到座位。接下來是自由活動和拍照時間，也是真正的告別時刻。很多小朋友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向自己的爸爸媽媽，或者和好朋友湊在一起合影。

棲梧卻拉著林霽，避開喧鬧的人群，徑直跑向他們那個秘密基地——老梧桐樹下。

夏日午后，梧桐枝葉繁茂，投下大片清涼的樹蔭。蟬鳴聲聲，更襯得這個角落的靜謐。

兩人并肩靠在粗糙的樹干上，一時都沒有說話。離別的情緒像空氣中浮動的微塵，真實可感，卻又不知如何安放。

“林霽，”棲梧先開了口，聲音悶悶的，“我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天天一起在這里了？”

林霽看著樹根旁那個小小的、藏過他們無數(shù)“寶貝”的樹洞，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棲梧低下頭，用腳尖碾著地上的落葉：“我媽媽說，我們要去不同的小學了?！?/p>

“嗯?！绷朱V又應了一聲，目光落在她有些耷拉的小腦袋上。

沉默再次蔓延。陽光透過葉隙，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。

過了一會兒，林霽忽然站直身體，從博士服寬大的袖口里，拿出了一個東西。那是一個用淺棕色硬卡紙仔細折疊成的小房子，只有棲梧的掌心那么大，造型簡潔，甚至還有一扇可以微微推開的小窗，做工精細得不像出自一個六歲孩子之手。

“給你。”他把小房子放在棲梧攤開的手掌上。

棲梧驚訝地睜大眼睛，小心地捧著這個微縮建筑：“這是……我們的秘密基地嗎？”

林霽點了點頭，指了一下小房子緊閉的門。

棲梧輕輕推開門，里面空空的，但底部似乎墊著什么。她小心地掏出來，那是一張被壓得極其平整的糖紙——橙色的，和她三歲時收到的那張一模一樣，只是這張更新，更亮，在陽光下閃爍著熟悉的光芒。

棲梧的鼻子突然有點酸酸的。她握緊了小房子和糖紙，抬起頭，很認真地看著林霽：“林霽，我們還會是好朋友的，對不對？就算去了不同的小學?！?/p>

這一次，林霽沒有只用“嗯”來回答。他看著她，那雙霽色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鄭重。他用力地點了點頭，清晰地說：“嗯。一直都會?！?/p>

得到這個承諾，棲梧臉上瞬間陰轉晴，笑容重新綻開。她也從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啊掏，掏出一支小小的、用彩色玻璃紙仔細包裹好的東西，塞進林霽手里。

“這個給你！是我用攢了很久的玻璃珠跟隔壁班小朋友換的！是最亮的星星筆！”那是一支筆帽頂端鑲嵌著透明塑料星星的自動鉛筆，輕輕一晃，星星仿佛在閃光。

林霽握緊了那支帶著她手心溫度的星星筆。

遠處，傳來家長們呼喚孩子的聲音，畢業(yè)典禮接近尾聲。

“走吧?！绷朱V輕聲說。

“嗯！”棲梧用力點頭，小心翼翼地把小房子和糖紙收好。

兩人一起走出梧桐樹的蔭蔽，走向那個即將分別、但也意味著新開始的未來。他們沒有說“再見”，因為在那棵見證了他們初遇與三年時光的梧桐樹下，“再見”這兩個字顯得太過輕飄。

他們只是帶著彼此贈予的信物，堅信著那個“一直都會”的承諾，邁出了各自成長的一步。

梧桐葉在風中沙沙作響，像是無聲的祝福，也像是一個悠長的約定，等待著歲月去履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