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號發(fā)出后的日子,并未如期盼中那樣立刻迎來曙光,反而陷入了一種更為磨人的焦灼。希望如同被細線懸在頭頂,看得見,卻不知何時才能真正落下,而那根線,似乎隨時可能被名為“未知信號源”的剪刀剪斷。
澄幾乎時刻監(jiān)控著那個獲取了內(nèi)部快訊的便攜設備,以及所有能接觸到的公開和半公開信息渠道,試圖捕捉任何關(guān)于“異常能量擾動”或“未知信號源”調(diào)查進展的風吹草動。然而,一切風平浪靜,那則快訊如同石沉大海,再無聲息。這種沉寂,比直接的壞消息更令人不安,仿佛暴風雨前壓抑的寧靜。
A chord的傷勢在有限的藥物和休息下,緩慢地恢復著,至少不再持續(xù)低燒。但他變得異常沉默,大部分時間只是望著低矮的天花板發(fā)呆,不知在思考什么?;蛟S是在懊悔之前的反對,或許是在擔憂未來的變數(shù)。令依舊虛弱,自責的情緒讓他難以振作,只有在澄詢問關(guān)于前線細節(jié)時,才會強打精神回應幾句。
小夜承擔了大部分外部警戒和物資籌措的工作,她的動作越發(fā)謹慎,每次外出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。城市似乎依舊按照固有的節(jié)奏運轉(zhuǎn),但每個人都感覺到,一張更隱蔽、或許也更危險的大網(wǎng),正在無聲地收緊。他們發(fā)送的信號,如同一顆投入深水炸彈,引爆的時間未知,威力未知。
洗衣機的轟鳴成了這煎熬中唯一的、令人煩躁的背景音。希望帶來了方向,卻也帶來了更深重的壓力和等待的酷刑。
這天傍晚,小夜外出補充飲用水和壓縮食品。澄正在幫A chord更換手臂的敷料,令在角落淺眠。突然,安全屋那扇偽裝成電箱的門外,傳來三聲極其輕微、但節(jié)奏獨特的敲擊聲——篤,篤篤。
不是小夜約定的信號!
澄的動作瞬間僵住,A chord也猛地睜大眼睛,兩人交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。令也被驚醒,下意識地握緊了身邊一件可作為武器的金屬管。
是誰?!“靈嗅”找上門了?還是那個“未知信號源”背后的存在?
澄示意A chord和令保持絕對安靜,自己則如同一道影子般滑到門邊,感官提升到極致,捕捉著門外的動靜。沒有能量波動,沒有呼吸聲,甚至連心跳聲都微不可察。門外仿佛空無一人。
就在澄猶豫是否要強行突圍時,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條,悄無聲息地從門底極細的縫隙中塞了進來。
澄沒有立刻去撿,她屏息等待了足足一分鐘,確認門外再無任何動靜后,才用匕首的尖端,極其小心地將紙條挑到面前。紙條是普通的便簽紙,上面用打印字體印著一行簡短的話:
「‘未知信號源’分析指向非敵對第三方。‘靈嗅’核心數(shù)據(jù)庫物理位置:市政檔案館地下三層B區(qū)第七服務器陣列。訪問密鑰循環(huán)周期:47小時。下次有效窗口:明晚23:00-23:02。謹慎利用。」
沒有署名,沒有來源。
紙條上的信息卻如同驚雷,在澄的腦海中炸開!非敵對第三方?是指他們發(fā)送的信號被判定為非敵對?還是指有另一股勢力在暗中活動?更令人震驚的是,“靈嗅”核心數(shù)據(jù)庫的物理位置和訪問密鑰!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、關(guān)乎生死存亡的核心情報!
是誰?誰能在“靈嗅”和“屠夫”如此嚴密的監(jiān)控下,獲取到如此機密的信息?又為什么要幫助他們?是陷阱嗎?用一個極具誘惑力的香餌,引誘他們進入一個布置好的死亡陷阱?
澄的大腦飛速運轉(zhuǎn),分析著每一種可能性。將如此精確的物理位置和訪問窗口提供給他們,如果是陷阱,未免太過具體,反而增加了可信度。而且,“非敵對第三方”這個說法,隱隱指向了一種他們之前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性——麻瓜內(nèi)部,并非鐵板一塊?
“外面沒人了?!毙∫沟穆曇敉蝗粡募用艿膬?nèi)部通訊器傳來,她剛剛返回,在外圍觀察點并未發(fā)現(xiàn)任何可疑人物,“我看到紙條了,來源無法追蹤,像是憑空出現(xiàn)?!?/p>
安全屋內(nèi)一片死寂。紙條靜靜地躺在地上,上面的字句卻重若千鈞。一個神秘的援手,在黑暗中向他們伸出了手指,指向了一條可能通往勝利、也可能通往毀滅的捷徑。
就在澄陷入艱難的抉擇,權(quán)衡著是否要相信這來歷不明的信息,并策劃如何利用這短暫的訪問窗口時,一股龐大、浩然、帶著無可抗拒的威嚴與一絲歷經(jīng)血火硝煙洗禮后沉淀下來的滄桑感的能量波動,如同平靜海面陡然升起的巨浪,毫無預兆地籠罩了整個安全屋所在的區(qū)域!這能量并非攻擊性,卻帶著一種宣告主權(quán)般的強大存在感,瞬間壓制了洗衣機的轟鳴,也驅(qū)散了連日來彌漫的壓抑與不安!
“這是……!”令猛地抬起頭,眼中爆發(fā)出難以置信的狂喜與激動,連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,“盟主!是盟主的能量氣息!”
幾乎是同時,安全屋那扇并不寬敞的門,被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從外面無聲地推開。沒有爆破,沒有強行闖入,仿佛只是主人歸家般自然。
門口,站著幾個人影。
為首之人,身姿挺拔,穿著一身略顯陳舊、邊角處甚至帶有細微破損痕跡的鐵時空盟主制服,外面隨意披著一件深色的長風衣。他臉上帶著一絲長途跋涉后的疲憊,但那雙眼睛依舊清亮睿智,嘴角噙著一抹熟悉的、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淡然笑容。正是鐵時空盟主灸舞!
他的身后,左側(cè)站著神色冷峻、懷抱著一把小黃蜂吉他的修。十年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更深的輪廓,眼神銳利如昔,只是在看到屋內(nèi)形容憔悴的澄時,那冰封般的表情出現(xiàn)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松動。右側(cè),則是夏宇,他推了推鼻梁上不知何時戴上的金絲眼鏡,鏡片后的目光快速掃過全場,帶著審視與計算,最終落在澄身上,那眼神復雜無比,有關(guān)切,有心疼,更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深沉。
更后面一點,是笑容依舊陽光燦爛、仿佛十年時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多少陰霾的夏天,以及幾位氣息沉穩(wěn)、眼神銳利的前線戰(zhàn)斗團核心成員。
他們就這樣突兀地、卻又如此理所當然地出現(xiàn)了。沒有萬丈光芒,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,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,卻仿佛將整個戰(zhàn)場的重量與十年的風霜,一同帶回了這間狹小壓抑的安全屋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。
澄怔怔地看著門口,看著那張無數(shù)次在夢中出現(xiàn)的臉龐——夏宇,他就站在那里,真真切切。還有哥哥,還有盟主……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,她張了張嘴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,只是下意識地,緊緊握住了拇指上那枚冰涼的戒指。
A chord掙扎著想要從行軍床上起來,激動得嘴唇哆嗦。令更是熱淚盈眶,掙扎著想要行禮。
灸舞的目光溫和地掃過屋內(nèi)每一個人,最后落在澄身上,他微微一笑,聲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,打破了這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:
“我們回來了。辛苦了,各位。”
簡單的一句話,卻仿佛抽走了澄支撐了十年的所有力氣。她腿一軟,幾乎站立不住。
短暫的死寂之后,是難以抑制的激動與哽咽。夏天第一個沖進來,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澄,聲音帶著哭腔:“大家沒事太好了!”修快步上前,一只手穩(wěn)穩(wěn)地扶住澄的另一邊手臂,另一只手則輕輕拍了拍A chord沒受傷的肩膀,動作依舊簡潔,卻傳遞著無聲的肯定。夏宇走到澄面前,深深地看著她,千言萬語化作一個極其用力、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的擁抱。
灸舞則走到令的身邊,檢查了他的傷勢,溫和地道:“做得很好,令。你帶來的信息和信號,至關(guān)重要?!?/p>
重逢的喜悅與激動如同暖流,驅(qū)散了安全屋內(nèi)的寒意。然而,這暖流并未持續(xù)太久。
在初步的激動平息后,灸舞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張尚未收起的紙條上。他彎腰撿起,快速瀏覽了一遍,眉頭微挑。
“市政檔案館地下三層……訪問密鑰……”他輕聲念出關(guān)鍵信息,看向澄,眼神帶著詢問,“這是?”
澄迅速收斂情緒,將紙條的來源和他們的疑慮簡要匯報。
灸舞聽完,與身旁的修和夏宇交換了一個眼神。夏宇推了推眼鏡,冷靜地分析:“信息真實性待查,但價值巨大。如果是真,意味著我們有機會直接癱瘓或掌控‘靈嗅’系統(tǒng)?!?/p>
修沉聲道:“風險同樣巨大??赡苁窍葳濉!?/p>
灸舞點了點頭,目光再次掃過這間簡陋的安全屋,以及屋內(nèi)傷痕累累的幾人,最后定格在澄那張雖然疲憊卻異常堅定的臉上。
“看來,”灸舞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掌控一切的弧度,語氣卻帶著一絲新的凝重,“我們離開的這十年,你們不僅守住了家,還開辟了我們意想不到的‘戰(zhàn)線’。”
他頓了頓,聲音清晰地下達了歸來后的第一個指令:
“現(xiàn)在,把你們知道的一切,尤其是關(guān)于這個‘靈嗅’,還有這座城市新的‘規(guī)則’,都告訴我們。我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,重新認識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‘家’?!?/p>
新的力量已經(jīng)注入,但新舊觀念的碰撞與磨合,才剛剛開始。真正的挑戰(zhàn),現(xiàn)在才拉開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