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的大婚，紅綢掛滿了整個陳府，嗩吶聲震天響，卻壓不住后院楊氏氣急敗壞的咒罵。
“反了！真是反了！”楊氏拍著桌子，指著前廳的方向，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綢緞，“一個庶女，憑什么嫁入王府做正妃？那本該是我家婉兒的位置！陳子衿這個小賤人，肯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蠱惑了陛下！”
旁邊的陳婉兒哭得梨花帶雨，攥著楊氏的袖子，抽噎著說：“娘，女兒不甘心……那可是三殿下啊……”
“不甘心有什么用？”楊氏氣得胸口起伏，狠狠抹了把臉，眼神陰狠起來，“陛下金口玉言，婚期都定死了，現(xiàn)在說什么都晚了。不過你放心，陳子衿想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做她的王妃？沒那么容易！”
她壓低聲音，湊近陳婉兒耳邊：“我已經(jīng)讓人在她的合巹酒里加了點東西，只要她喝下去，今晚必定出丑。到時候，看蕭澤還會不會待見她！”
陳婉兒眼中閃過一絲狠厲，隨即又擔憂起來：“娘，要是被發(fā)現(xiàn)了……”
“怕什么？”楊氏冷笑一聲，“那東西無色無味，事后查不出來。就算查出來，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薄，跟我們娘倆沒關(guān)系。等她失了寵，王府里的位置，早晚還是你的?！?/p>
正說著，茗香端著嫁衣走進來，見此情景，腳步頓了頓，低聲道：“夫人，大小姐該上妝了?！?/p>
“上什么妝！”楊氏猛地回頭，狠狠瞪著茗香，“一個小蹄子，也敢來管我的事？告訴你家主子，別以為嫁進王府就了不起了，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！”
茗香臉色發(fā)白，卻依舊硬著頭皮說：“夫人息怒，吉時快到了，誤了時辰不好?！?/p>
楊氏還想發(fā)作，卻被身邊的嬤嬤拉住。嬤嬤湊到她耳邊勸道：“夫人，現(xiàn)在不是發(fā)火的時候，要是被人聽見，反倒落了把柄。等大小姐嫁過去，有的是機會收拾她。”
楊氏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頭的火氣，指著茗香罵道：“滾！給我好好伺候你們大小姐，要是出了半點差錯，仔細你的皮！”
茗香不敢多言，屈膝行禮后，端著嫁衣匆匆離開。
前廳里，陳子衿身著大紅嫁衣，端坐鏡前。茗香替她描眉，低聲將后院的動靜說了一遍。
子衿看著鏡中大紅的自己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：“楊氏倒是一刻也不安分。告訴廚房，合巹酒端上來之前，先讓我的人過目。”
“是，姑娘?！?/p>
子衿閉上眼，再睜開時，眼底已無半分波瀾。楊氏想給她使絆子，她早有預料。這場大婚，不僅是她和蕭澤的博弈，也是她清理陳家后院的開始。楊氏和陳婉兒，欠她的，她會一點一點討回來。
吉時一到，迎親的隊伍在門外高聲催促。子衿蓋上紅蓋頭，由陳子潤牽著，一步步走出陳府。
紅蓋頭下的視野一片模糊，只能聽見周圍的喧鬧和蕭澤那略顯輕佻的聲音：“陳大小姐，別害羞，以后本王的王府就是你的家?！?/p>
子衿沒有回應，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袖中的銀簪。她能感覺到蕭澤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，帶著審視和玩味。
拜堂儀式繁瑣而冗長，子衿如同提線木偶般配合著。直到送入洞房，紅蓋頭被蕭澤挑開的那一刻，她才真正看清他眼中的情緒——那是一種占有欲極強的冰冷。
“陳子衿，從現(xiàn)在起，你就是我蕭澤的王妃了?！笔挐赡笞∷南掳?，語氣不容置疑。
子衿別開臉，避開他的觸碰：“殿下，夜深了，該喝合巹酒了?！?/p>
蕭澤笑了笑，松開手，示意侍女端上酒來。就在侍女將酒杯遞到子衿面前時，子衿忽然“不小心”撞了一下侍女的手，酒杯應聲落地，摔得粉碎。
“哎呀，真是不好意思?！弊玉乒首黧@慌地說，“都怪我太緊張了。”
蕭澤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：“沒用的東西！再換一杯！”
旁邊的侍女嚇得瑟瑟發(fā)抖，趕緊又端了一杯酒過來。這次，子衿沒有再失手，而是端起酒杯，看向蕭澤：“殿下，請?！?/p>
蕭澤盯著她看了許久，似乎在判斷她是不是故意的。最終，他還是端起了自己的酒杯，與她輕輕一碰。
就在兩人準備飲酒時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，緊接著，楊氏帶著陳婉兒沖了進來，哭喊道：“殿下！不能喝！這酒有問題！”
蕭澤皺起眉頭：“楊氏？你怎么會在這里？”
楊氏撲倒在地，連連磕頭：“殿下饒命！是臣婦糊涂，是臣婦鬼迷心竅！我不該聽婉兒的話，在酒里加東西害王妃啊！”
陳婉兒臉色慘白，尖叫道：“娘！你胡說什么！不是我！”
子衿看著眼前的鬧劇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。她早就料到楊氏不會善罷甘休，所以提前讓茗香盯著廚房，在楊氏動手腳后，又故意讓侍女“泄露”給了蕭澤的人。
蕭澤的眼神冰冷刺骨，他看著楊氏和陳婉兒，語氣帶著殺意：“膽大包天！竟敢在本王的婚禮上動手腳？來人！把她們拖下去，禁足在陳府，沒有本王的命令，不許踏出房門半步！”
侍衛(wèi)立刻上前，架起還在哭喊的楊氏和陳婉兒，拖了出去。
洞房里瞬間安靜下來，只剩下子衿和蕭澤兩人。
蕭澤看向子衿，眼神復雜：“這一切，是你安排的？”
子衿端著酒杯，輕輕晃動著里面的酒液：“殿下說笑了，我只是運氣好，剛好發(fā)現(xiàn)了她們的陰謀而已?！?/p>
蕭澤盯著她看了許久，忽然笑了：“陳子衿，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?？磥?，這場婚姻，不會太無聊?！?/p>
子衿也笑了，只是笑意未達眼底：“能讓殿下覺得不無聊，是臣女的榮幸?！?/p>
兩人對視著，眼中都充滿了算計和試探。這杯合巹酒，終究還是喝了下去。只是誰也不知道，這杯酒里，除了楊氏加的料，是否還藏著其他的心思。
夜深了，洞房的燭火搖曳，映照著兩人各懷心事的臉。這場以婚姻為局的博弈，才剛剛拉開真正的序幕。
燭火燃至過半，光暈里浮動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，與子衿發(fā)間素銀簪的冷光撞在一起，添了幾分疏離。
蕭澤并未靠近，只斜倚在桌邊，指尖摩挲著空了的合巹酒杯，語氣聽不出喜怒：“你倒省心，借本王的手，清理了陳家后院的麻煩?！?/p>
子衿攏了攏寬大的嫁衣袖口，將袖中那支始終未離身的銀簪又往深處藏了藏，抬眸時眼底已恢復了慣常的平靜：“殿下說笑了，是楊氏母女自己撞上來的。她們動了害王妃的心思，便是動了殿下的顏面，殿下處置她們，是理所應當?！?/p>
“理所應當？”蕭澤低笑一聲，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“陳子衿，你以為本王看不出，你是故意讓她們鬧到我面前來的？”
他的氣息帶著酒意，卻絲毫不顯渾濁，反而愈發(fā)銳利，仿佛要將她的心思看穿。子衿迎著他的目光，不閃不避：“殿下明察秋毫，臣女不敢欺瞞。只是楊氏母女常年對我苛待，如今我既已嫁入王府，若還讓她們在陳府興風作浪，傳出去，不僅丟了我的臉，更會讓外人覺得，殿下連自己的王妃都護不住?！?/p>
這話恰好說到了蕭澤的心坎上。他最看重顏面，陳氏母女在大婚之日作祟，本就是打他的臉，子衿順勢推波助瀾，既除了心頭患，又維護了他的體面，倒讓他挑不出錯處。
蕭澤沉默片刻，忽然伸手，捏住了她的手腕。他的指尖冰涼，力道卻重得讓子衿幾乎蹙眉?！澳愕故锹斆鳎烙帽就醯念伱孀鑫恼?。”他語氣放緩了些，“只是你要記住，今日我?guī)湍?，不是因為你，而是因為你是我的王妃。往后在王府里，安分守己，別給我惹事，更別想著算計我?！?/p>
子衿手腕微痛，卻依舊平靜地說：“臣女明白。只是殿下，我們之間本就是一場交易，你利用我和陳家，我借你的勢自保，大家各取所需，談不上誰算計誰?！?/p>
蕭澤聞言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，隨即又被嘲弄取代：“各取所需？陳子衿，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。你以為，憑你和陳家，就能和本王平起平坐？”
他松開手，轉(zhuǎn)身走到窗邊，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：“你放心，只要你乖乖聽話，本王不會虧待你。但若是你敢背叛我，或是和李浚那等人有牽扯，后果，你承擔不起?！?/p>
提到李浚，子衿心頭微不可察地一動，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：“殿下放心，臣女心中只有陳家，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殿下和王府的事。”
蕭澤沒有回頭，只擺了擺手：“行了，時候不早了，你歇息吧。本王還有事，先回前院。”
說完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洞房，只留下子衿一人，和滿室搖曳的燭火。
子衿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，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下來。她走到床邊，坐下，抬手取下了發(fā)間的素銀簪。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，落在簪子上，反射出清冷的光。
她知道，蕭澤對她依舊充滿了戒備和懷疑，今日的暫時平靜，不過是因為彼此的利益還沒有沖突。往后在王府的日子，只會比在陳府更難。
但她別無選擇。
就在這時，茗香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，低聲道：“姑娘，殿下已經(jīng)走了。陳府那邊傳來消息，楊氏和陳婉兒已經(jīng)被禁足，府里的人都不敢再亂說話了。”
子衿點了點頭，將銀簪放在床頭的小幾上：“做得好。對了，李將軍那邊，可有動靜？”
茗香搖頭：“沒有。聽說李將軍在府外鬧了一場后，就回了自己的將軍府，閉門不出了?！?/p>
子衿松了口氣，又皺起眉頭。李浚這般安靜，反而讓她有些不安。她了解李浚，他性子剛烈，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嫁給蕭澤而無動于衷。他現(xiàn)在的沉默，或許是在醞釀著更大的動作。
“繼續(xù)盯著李將軍府和陳府的動靜，一有消息，立刻告訴我?！弊玉品愿赖馈?/p>
“是，姑娘?！避銘寺?，又擔憂地看著她，“姑娘，今晚……你一個人睡嗎？”
子衿看向滿床的大紅被褥，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：“這樣，不是很好嗎？”
至少，她可以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睡一覺，不用提防身邊的人。
茗香還想說什么，卻被子衿打斷：“你也下去歇息吧，這里不用你伺候了?！?/p>
茗香無奈，只好躬身退下。
洞房里只剩下子衿一人。她吹滅了桌上的燭火，躺在冰冷的被褥上，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屋頂。
這場以婚姻為局的博弈，才剛剛開始。蕭澤、楊氏、陳婉兒，還有李?！總€人都在局中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。
而她，陳子衿，絕不會任人擺布。她要在這場博弈中，牢牢握住自己的命運，保護好陳家，更要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，付出應有的代價。
窗外的月光，清冷如水。子衿緩緩閉上眼睛，握緊了手中的素銀簪。
明天，又是新的一天。而她，已經(jīng)準備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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