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另一邊,301病房內,一身病號服的少女站在窗邊,看著外面的秋日之景,伸出手搭在了面前的玻璃上。
她到底在干什么?板田香惠閉上眼,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?;靵y的思緒像一團亂麻,理不清頭緒。
那個她曾經試圖挑釁,如今卻鬼使神差地畫下他背影,還偷偷塞進他病房。
……
傍晚時分,幸村獨自一人再次走上天臺。
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,給冰冷的鋼筋混凝土建筑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光。天臺上空無一人,風也比白天溫和了許多。
他走到慣常站立的位置,望著被晚霞浸染的城市。他腦海里想了很多,如立海大,如關東大賽,又如網球部的大家。三連霸的目標沉甸甸地壓在心頭,與他此刻無力的身體形成尖銳的諷刺。
身后傳來極其輕微的、遲疑的腳步聲。
他回過頭。
板田香惠站在天臺入口處,似乎料到他也在,精致白皙的臉上一派平淡。她身上依舊穿著病號服,外面罩了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,手里沒有畫架,也沒有速寫本。
四目相對,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尷尬。下午通過那幅畫通過那幅畫的隔空交流,橫亙在兩人之間。
最終,是幸村先打破了沉默,他的聲音在晚風中顯得溫和而平靜。
幸村精市晚上風小了些。
板田香惠輕輕點了點頭,慢慢走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,望向遠處的夕陽。霞光給她蒼白的側臉染上了一點虛幻的血色。
坂田香惠今天下午,那幅畫,我……
她開口,聲音有些干澀,她想解釋今天下午送畫的舉動,可原因?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。
幸村側過頭看她,晚風吹動他鳶尾色的發(fā)絲。
幸村精市我知道。
他知道是她送的。
他勾起的嘴角頓了頓,補充道。
幸村精市謝謝。
板田香惠沉默了一下,低下頭,看著自己交握在身前、依舊無法完全停止細微顫抖的手。
他看著她在霞光中顯得格外單薄脆弱的身影,想起調查到的信息——手部神經損傷,三個月前。和他發(fā)病的時間,幾乎重合。
幸村精市畫畫
他忽然開口,聲音放得很輕。
幸村精市對你來說,是什么?
板田香惠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,怔了片刻。琥珀色的眼眸里掠過復雜的情緒,有痛苦,更有不甘。
坂田香惠是……
話語停頓, 像在找一個準確的詞語。
坂田香惠呼吸。
坂田香惠又或許像網球于你一樣。
少女輕笑一聲,抬眸看向他,如此答到,先前眼中的情緒被掩藏。
幸村精市明白了。那是一種融入骨血的本能,是生命存在的一部分。失去它,等同于窒息。
幸村精市那天……
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,
幸村精市謝謝你的……星星。
他指的是那張速寫右下角的涂鴉。
板田香惠微微怔住,他以為那顆星星是送給他的嗎?
板田香惠抬起頭,看向他,原本清冷平靜的眼神里混合著窘迫和倔強,語氣聽起來卻很輕松。
坂田香惠現在我畫不了那么直的線了,也控制不了那么小的細節(jié)。但是……畫一顆歪掉的星星,好像……更容易一點。
那顆星星,并非她的選擇。
坂田香惠不過我倒沒想到你會喜歡,對我來說,倒也算是驚喜了。
那顆星星本就不為他所做,她可不想接受他這份意外且多余的感謝。
幸村精市看著她,看著她眼中微弱卻固執(zhí)的光芒,像極了速寫紙上那顆歪扭卻堅持發(fā)著光的星星。
晚霞漸漸消散,天際線處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紅的余燼。
他沒有再說話。
她也沒有。
只是并肩站在逐漸降臨的暮色里,像兩座沉默的、彼此守望的孤島。中間隔著幾步的距離,卻仿佛有某種無形的、名為“理解”的橋梁,正在悄然架設。
直到夜幕完全籠罩下來,醫(yī)院的燈火次第亮起。
坂田香惠我該回去了。
板田香惠輕聲說,轉身走向出口。
在她即將消失在樓梯口時,幸村精市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清晰地劃破漸深的夜色。
幸村精市下次風小的時候,還可以上來。
板田香惠的腳步頓了頓,沒有回頭,只是極輕地“嗯”了一聲,身影便融入了樓梯的黑暗之中。
幸村精市獨自站在原地,仰起頭。城市的霓虹遮蔽了真正的星空,但他卻仿佛能看到滿天星辰。
他抬起手,再次嘗試著,緩緩收攏五指。
依舊無力。
但這一次,心底那片坍塌卻又重塑的荒蕪凍土之下,那點試圖破土的綠芽,似乎又向上頂開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縫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