轎車后座的真皮座椅黏膩冰冷,像裹了一層人脂。蘇棠的后腦勺撞在車窗上,眼前金星亂冒,耳邊是顧明城近乎呢喃的低語:"別掙扎,很快就好了......"
她拼命扭頭,透過模糊的車窗玻璃,看到駕駛座上坐著的"司機"——那張臉分明是小李,可眼眶里沒有眼球,兩團蠕動的黑影正從空洞中溢出來,順著鼻梁爬向嘴角。方向盤上纏著紅線,線的另一端拴在小李的手腕上,隨著車速加快,紅線越繃越緊,勒進皮肉里,卻不見血。
"顧明城......"蘇棠的聲音卡在喉嚨里,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她試圖去開車門,卻發(fā)現門鎖早已焊死,金屬把手上布滿了細密的刻痕,仔細看,那些刻痕拼湊起來竟是"顧明城"三個字,有些筆畫力透金屬,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摳出來的。
車子猛地一個急剎,蘇棠的頭撞在前排座椅上,眼前一黑。再睜眼時,車窗外不再是城市的高樓與路燈,而是一片濃稠的霧氣,霧氣中隱約可見一座老宅的輪廓——飛檐翹角,青磚黛瓦,正是顧家老宅。但奇怪的是,這座老宅懸浮在半空中,下方是無盡的深淵,深淵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哭聲,像是有無數人在水下掙扎呼救。
"歡迎回家,第七十位新娘。"顧明城的聲音從前方傳來,此刻他的身影已經模糊不清,只能看到一襲唐裝在霧氣中若隱若現,"七十年前,你的前輩們也是這樣被帶來的。"
蘇棠拼命搖頭,試圖讓自己清醒:"你到底是誰?小李呢?那些失蹤的人呢?"
顧明城發(fā)出一聲輕笑,那笑聲像是用銹刀刮過骨頭:"我?我是顧家的守夜人,負責迎接每一位新娘。"他緩緩轉過身,臉上的皮膚開始剝落,露出下面森森白骨,"至于小李......"他指了指駕駛座,那里已經空無一人,只有一套沾滿血跡的小李的衣服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擺在座椅上,"他們都是自愿的,為了成為新娘的'陪伴'。"
車子繼續(xù)向前行駛,穿過濃霧,緩緩降落在老宅的庭院里。蘇棠發(fā)現,庭院里的地面不再是青石板,而是由無數塊破碎的鏡子鋪成,每一塊鏡子里都映照出不同的畫面——有的鏡子里,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被綁在婚床上,嘴里塞著繡著金線的紅布;有的鏡子里,一群穿著唐裝的人圍著一口棺材跳舞,棺材蓋上刻著"顧氏新娘"四個字;還有的鏡子里,赫然是她自己——穿著那件鮮紅嫁衣,站在鏡子前梳頭,可鏡中的她卻始終背對著自己,無論怎么轉頭,都無法看到臉。
"下車。"顧明城的聲音從車外傳來,此刻他的聲音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蒼老的老太太,沙啞刺耳,"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。"
蘇棠顫抖著推開車門,雙腳剛接觸到地面的鏡子碎片,就感覺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。她低頭一看,那些碎片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字跡,仔細辨認,全是同一個日期——庚辰年十月十七,正是七十年前的今天。
"這是......"她倒吸一口冷氣。
"這是每一位新娘的忌日。"顧明城——現在她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人類,更像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,拄著一根鑲滿寶石的拐杖,"七十年前的今天,你的前輩,第十位新娘,就是在這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而今天,輪到你了,第七十位新娘。"
蘇棠轉身想跑,卻發(fā)現四周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濃郁到看不清方向,老宅的輪廓在霧氣中扭曲變形,仿佛有生命一般向她逼近。她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顧明城走向老宅的大門,那扇朱紅色的大門上,釘滿了密密麻麻的銅釘,每一顆銅釘上都掛著一縷頭發(fā),隨風飄蕩。
推開大門,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,像是陳年的血跡混合著霉味。大廳里燈火通明,卻不是電燈,而是一盞盞紅色的燈籠,燈籠紙上畫著詭異的圖案——有的是新娘拜堂,有的是新娘上吊,還有的是新娘被一群人圍著磕頭。
"這是......"蘇棠捂住口鼻,強忍著嘔吐的欲望。
"這是我們顧家的傳統,每一位新娘進門,都要先參觀一下我們的'家族歷史'。"顧明城——或者說是那具骷髏,引領著她走向二樓,"看看你未來的'房間'。"
二樓的走廊比昨晚更加陰森,兩側的房門緊閉,門板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劃痕,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抓撓過。走到盡頭那間熟悉的紅色房門前,顧明城停下了腳步,從懷里掏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,插入鎖孔。
"你的房間,和她們一樣。"他推開門,一股更加濃烈的腐臭味從房間里涌出。
蘇棠顫抖著走進房間,眼前的景象讓她幾乎窒息——房間中央,那件鮮紅的嫁衣依舊掛在床頭的衣架上,但此刻,嫁衣的袖口和裙擺上,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暗紅色的手印,像是無數人拼命抓撓過;梳妝臺上,那面鏡子裂開了一道縫隙,裂縫中滲出暗紅的液體,滴落在梳妝臺上,形成一個小小的血洼;而床榻上,赫然擺放著一床紅色的錦被,錦被上,隱約可見一個人形的凹陷,仿佛有人剛剛躺過。
"這是......"蘇棠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見。
"這是你前輩們的'房間',每一位新娘都會在這里住上一晚,然后......"顧明城沒有說完,而是指向房間的一角,那里擺放著一個古老的木匣,匣子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,卻同樣布滿了暗紅色的痕跡。
"那是什么?"蘇棠下意識地問。
"那是新娘的'嫁妝'。"顧明城緩緩走向木匣,伸手打開,"來看看,你即將繼承的'寶貝'。"
木匣打開的瞬間,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。蘇棠看到,木匣里整齊地擺放著七枚胸針,每一枚胸針的造型都和她頸間的那枚一模一樣,只是寶石的顏色略有不同——有的藍,有的綠,有的紅,但每一顆寶石的內部,都仿佛有鮮血在流動。而在胸針下方,是一疊泛黃的照片,照片上,赫然是七位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,她們的表情驚恐,眼神絕望,而她們的身后,正是這座老宅。
"這些是......"蘇棠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。
"這些是你的前輩們。"顧明城的聲音輕柔得可怕,"每一位新娘,都會在這里留下自己的'印記',然后,成為下一位新娘的'陪伴'。"他拿起一枚胸針,輕輕別在蘇棠的衣領上,"現在,你是第七十位新娘了,蘇棠。"
蘇棠猛地推開他,向后退去,后背撞上了床榻。她顫抖著抓起那枚胸針,想要扯下來,卻發(fā)現胸針已經深深嵌入了她的衣領,仿佛與皮膚融為一體。而更可怕的是,她頸后的那塊暗紅色印記,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,漸漸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形狀——那是一只手印,一只從背后搭上肩膀的手印。
"不......"她尖叫著,想要逃離這個房間,可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,動彈不得。
顧明城——那具骷髏,緩緩走向她,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:"別怕,蘇棠,很快,你就會習慣的。每一位新娘,一開始都和你一樣害怕,但很快,她們就會愛上這里,愛上這份'陪伴'......"
他的聲音越來越低,越來越模糊,蘇棠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,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。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刻,她看到梳妝臺的鏡子里,映照出一個模糊的身影——那是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,背對著她,站在鏡子前梳頭。而當她顫抖著轉頭看向房間時,那個身影卻消失了,只有那件鮮紅的嫁衣,在微風中輕輕擺動,袖口處的暗紅色手印,仿佛在向她招手......
"第七十夜,新娘該歸位了......"那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,這一次,蘇棠終于聽清了,那不是顧明城的聲音,也不是那具骷髏的聲音,而是一個女人的尖笑,尖利刺耳,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。
蘇棠閉上了眼睛,等待著未知的恐懼降臨。然而,就在這時,她頸間的那枚藍寶石胸針,突然發(fā)出了耀眼的藍光,那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,也照亮了梳妝臺鏡子里的景象——鏡子中,那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,緩緩轉過了身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