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笙是在一種溫暖而干爽的感覺中醒來的。
高燒退去后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,軟綿綿的,但頭腦卻異常清明。她睜開眼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透過窗紗灑進來的、溫柔得不像話的晨光。
然后,她聞到了一股極其清淡、卻無比熟悉的藥草香氣。不是她慣用的冷香,而是她為傅晏辭調制的那種,帶著安撫與寧神功效的“雪中春信”。
她微微怔住,側過頭,看到床頭柜上擺放著一個小小的電子香薰爐,正無聲地逸出幾縷幾乎看不見的青煙。爐子旁邊,放著一杯水,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,顯示它被放在這里已有一段時間。
記憶如潮水般涌回——冰冷的雨夜,傅晏辭踹門而入的巨響,他懷抱里灼人的溫度,還有他低沉急促的聲音……
是他把她抱下來的?是他守了她一夜?
這個認知讓南笙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掙扎著想要坐起身,卻發(fā)現(xiàn)身上雖然無力,卻清爽干凈,顯然被人細心擦拭打理過。
這個念頭讓她臉頰微微發(fā)燙。
房門被輕輕推開,蘭姨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,看到她醒來,臉上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:“太太,您醒了!感覺怎么樣?還有哪里不舒服嗎?”
“我好多了,蘭姨?!蹦象下曇暨€有些沙啞,“昨晚……”
“昨晚可把先生急壞了!”蘭姨放下托盤,里面是熬得軟糯粘稠的白粥和幾樣醬菜,“先生守了您一整夜,天快亮了才離開去公司。臨走前特意囑咐我看著您,還讓我把這個點上?!彼噶酥改莻€香薰爐。
南笙看著那縷裊裊青煙,沉默了片刻。
“醫(yī)生來看過了,說您退了燒就沒事了,但身體還虛,得好好靜養(yǎng)幾天?!碧m姨絮絮叨叨地說著,幫她墊好枕頭,“先生說了,讓您這幾天什么都別想,好好休息。工作室那邊,他已經(jīng)讓人暫時封起來了,說里面的香料氣味太重,對您恢復不好。”
封了工作室?
南笙心頭一緊,那是她的領地。但奇怪的是,這次她并沒有感到被侵犯的不悅,反而從蘭姨轉述的那句“對您恢復不好”里,聽出了一絲笨拙的……關心?
她垂下眼簾,小口喝著蘭姨遞過來的溫粥。米粥熬得恰到好處,溫暖地熨帖著她空虛的腸胃。
下午,南笙的精神好了些,靠在床頭看書。陽光透過窗戶,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。
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。沒過多久,沉穩(wěn)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,這一次,沒有徑直走向東側,而是在她的房門外停下。
敲門聲響起,不輕不重。
“請進?!?/p>
傅晏辭推門走了進來。他依舊穿著挺括的西裝,像是剛從公司回來,身上還帶著一絲外面的清冷氣息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,仔細打量著她的氣色。
“感覺怎么樣?”他開口,聲音比往常低沉柔和了些。
“好多了?!蹦象戏畔聲?,輕聲回答。
兩人之間一時無話。經(jīng)歷了前幾日的冰冷對峙和昨晚的混亂失控,此刻的平靜顯得有些微妙。
傅晏辭的視線掃過床頭柜上那個還在工作的香薰爐,又落回她臉上,似乎想說什么,最終卻只是道:“工作室暫時別進去了,需要什么,讓蘭姨去取?!?/p>
他的語氣不再是命令,更像是一種商量。
南笙點了點頭:“好?!?/p>
又是一陣沉默。
傅晏辭似乎有些不自在,他抬手松了松領帶,目光掃過她放在被子上的手,忽然道:“你父親公司的事情,我讓助理跟進處理了。資金問題會解決,后續(xù)的經(jīng)營管理,也會引入更專業(yè)的團隊,你……不必再為此憂心?!?/p>
南笙猛地抬起頭,難以置信地看著他。
他幫她解決了南氏最大的危機?這遠遠超出了協(xié)議的范圍!
“為什么?”她下意識地問出口。
傅晏辭迎上她驚訝的目光,眼神復雜。他想起她高燒時的囈語,想起她獨自承受的壓力。那些冰冷的協(xié)議條款,在昨晚她脆弱無助的模樣前,顯得如此蒼白可笑。
“沒有為什么?!彼崎_視線,語氣恢復了幾分慣常的淡然,但說出口的話卻截然不同,“傅太太的娘家,不該是旁人可以隨意拿捏的話柄。”
這個理由,依舊帶著利益的考量,卻巧妙地將他的幫助,納入了維護“傅太太”形象的范疇之內,保全了她的自尊,也……保全了他自己那點不擅表露的真心。
南笙看著他故作平靜的側臉,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,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溫暖的石子,漾開層層疊疊的漣漪。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,更清楚他這番話背后的維護之意。
“謝謝。”她輕聲說。這一次,不再是出于客套和協(xié)議。
傅晏辭微微頷首,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謝。他走到門口,腳步頓了頓,沒有回頭,聲音低沉:
“那個香……味道不錯?!?/p>
說完,他便帶上門離開了。
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,只剩下“雪中春信”那清冽安寧的香氣,緩緩彌漫。
南笙靠在床頭,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,感受著身體里逐漸回升的力氣,以及心底那股悄然滋生的、陌生的暖意。
高燒退去,堅冰似乎也在融化。
這場始于交易的婚姻,在經(jīng)歷了猜忌、試探、冷戰(zhàn)和這場突如其來的病痛后,仿佛終于揭開了一層冰冷的外殼,露出了其下……一點點真實的溫度。
破曉的晨光,溫柔地籠罩著頤園,也悄然照進了兩個各自封閉的內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