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去如抽絲。南笙又在床上靜養(yǎng)了兩日,傅晏辭那句“傅太太的娘家,不該是旁人可以隨意拿捏的話柄”,像一顆定心丸,讓她多年來緊繃的神經(jīng)第一次真正松弛下來。
不用再憂心家族的困境,不用再算計利益的得失,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,連身體恢復(fù)得都快了許多。
這天傍晚,她感覺精神不錯,便起身下床,慢慢踱步到窗邊。夕陽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,后院那幾株晚開的桂花,正散發(fā)著甜而不膩的香氣。
她深吸一口帶著桂花香的空氣,決定下樓走走。
剛走到樓梯口,就聽到樓下傳來傅晏辭壓抑著怒意的低沉聲音,似乎是在打電話。
“……項目數(shù)據(jù)泄露的事情,給我查到底!不管涉及到誰,絕不姑息!……安撫好資方,我明天親自過去處理?!?/p>
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,即使隔著距離,南笙也能感受到那股凝重的氣氛。她停下腳步,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他。
電話似乎打完了,樓下陷入一片沉寂。
南笙猶豫了一下,還是放輕腳步走了下去。
傅晏辭背對著她,站在落地窗前,身形依舊挺拔,但肩膀的線條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。他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,另一只手的指尖夾著一支并未點燃的煙,只是無意識地捻動著。
南笙沒有出聲,默默走進了廚房。她打開冰箱看了看,食材都很齊全。她取出一些小米、紅棗,又找到一小包蓮子,動作輕柔地清洗起來。
廚房里很快響起了輕微的鍋具碰撞聲和小火慢燉的咕嘟聲。一股溫暖、帶著谷物清甜和紅棗馥郁的香氣,漸漸取代了空氣中殘留的冰冷怒意。
傅晏辭不知何時轉(zhuǎn)過了身,倚在廚房的門框上,靜靜地看著她。
她穿著柔軟的淺灰色家居服,長發(fā)隨意地挽在腦后,露出纖細優(yōu)美的脖頸。她正微微低著頭,用勺子輕輕攪動著鍋里的粥,側(cè)臉在廚房溫暖的燈光下,顯得格外柔和寧靜。
這一幕,與他剛才處理的那些骯臟糟心的商業(yè)傾軋,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那溫暖香甜的氣息,像一只無形的手,輕輕撫平了他眉宇間的褶皺和心頭的躁郁。
南笙感覺到身后的視線,回過頭,對上他深邃的目光。她微微怔了一下,隨即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:“我熬了點紅棗蓮子小米粥,養(yǎng)胃安神。傅總……要喝一點嗎?”
她沒有問他發(fā)生了什么,也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。只是用一碗粥,表達著無聲的關(guān)懷。
傅晏辭看著她眼底清澈的柔光,心頭那點殘存的戾氣,竟奇異地消散了。他走到她身邊,看著鍋里翻滾的、冒著熱氣的粥,“嗯”了一聲。
聲音比剛才打電話時,不知柔和了多少。
兩人沒有去餐廳,就靠在流理臺邊。南笙盛了兩碗粥,遞給他一碗。
粥熬得火候恰到好處,米粒開花,紅棗軟爛,蓮子清甜。溫暖的粥水滑入胃中,帶來一種實實在在的熨帖感。
他們誰都沒有說話,只是安靜地喝著粥。廚房里只剩下勺碗輕碰的細微聲響,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蟲鳴。
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與安寧,在兩人之間靜靜流淌。
喝完粥,傅晏辭主動拿起空碗,放入了水槽。他看向南笙,目光落在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上:“身體還沒好全,別太勞累。”
“只是熬個粥,不累。”南笙搖搖頭。
傅晏辭沉默了片刻,忽然道:“明天我要去S市出差,處理一點緊急事務(wù),大概三天后回來。”
他這是在……向她報備行蹤?
南笙的心微微一動,抬眼看他。
傅晏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突兀,他移開視線,語氣恢復(fù)了慣常的平淡:“我不在的時候,有事找蘭姨或者助理。”
“好。”南笙點頭,“你自己也……注意休息?!?/p>
一句簡單的囑咐,讓傅晏辭捻動煙支的手指頓了頓。他“嗯”了一聲,轉(zhuǎn)身離開了廚房。
南笙看著他的背影,又看了看那口還殘留著粥香的鍋,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彎起。
有些靠近,無需言語。就像這碗恰到好處的粥,和這滿室無聲流淌的溫暖。
隔天傅晏辭出發(fā)后,南笙收到了一個同城快遞。拆開一看,是一個包裝極其精美的禮盒,里面是一整套某頂級品牌的限量版調(diào)香工具和實驗器皿,材質(zhì)做工都遠超她之前用的那些。附帶的卡片上沒有落款,只有一行打印的、言簡意賅的字:
“舊物氣味重,換新的?!?/p>
南笙拿著那張卡片,看著眼前這套價值不菲的專業(yè)工具,久久沒有說話。
他記得她工作室被暫時封閉的原因,記得她在意的東西。他用這種笨拙又強勢的方式,彌補了他之前的“命令”,也悄然回應(yīng)了她昨晚那碗粥的溫暖。
她將那張沒有署名的卡片小心收好,指尖在上面輕輕摩挲了幾下。
窗外,秋高氣爽。
他們都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,小心翼翼地,朝著對方的世界,邁出了一小步。
無聲,卻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