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宿沒睡。
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腦海里全是昨天在教育局聽到的那句話——“有些學生的檔案要重新核對”。
我知道,那是我唯一的機會。
天剛蒙蒙亮,我就起來了。洗了把臉,換上干凈衣服,從包里翻出身份證和復讀手續(xù),往縣教育局走。
路上人不多,風有點涼。我裹緊了外套,心里卻滾燙。
我要查蘇若雪的檔案。
我要看看她到底是怎么頂替我的人生,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的。
檔案室在教育局三樓最里面的一間屋子,門牌寫著“學籍管理科”。我推門進去的時候,屋里已經(jīng)有個人等在那兒了。
是蘇若雪。
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職業(yè)裝,頭發(fā)束得一絲不亂,臉上掛著那種標準的笑容??匆娢疫M來,她微微一怔,但很快恢復如常。
“這么早?”她輕聲問,語氣像是在寒暄。
我沒理她,走到窗口前,“我要查2003年高考的原始檔案?!?/p>
工作人員抬頭看了我一眼,“你有授權嗎?”
我搖頭,“但我懷疑自己被冒名頂替過?!?/p>
這話一出口,蘇若雪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工作人員也愣住了,“你說什么?”
我把身份證遞過去,“林婉清,當年的錄取通知書在我手里,可最后進大學的不是我?!?/p>
她接過身份證,又看了看我,眉頭皺了起來,“這事……我們得上報?!?/p>
“那就報吧?!蔽艺f,“反正我已經(jīng)來了,能查就查,不能查我也不走。”
空氣一下子靜了。
蘇若雪站在角落里,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包帶,眼神時不時掃過來,帶著一絲不安。
工作人員最終嘆了口氣,“你等會兒,我去請示一下?!?/p>
她走了出去,門關上的瞬間,屋里只剩我和蘇若雪。
我轉(zhuǎn)頭看她,“你怎么也來這么早?”
她笑了笑,“我來看看有沒有漏掉的材料。”
“哦?!蔽尹c點頭,走到她旁邊,“正好,你也知道當年的事,說說唄,到底是誰替了誰?”
她眼神閃了一下,隨即笑得更溫柔,“婉清,你是不是想太多了?”
“也許是吧?!蔽铱粗翱晌矣浀们迩宄?,那年你落榜了?!?/p>
她的笑容慢慢收了,聲音也冷了下來,“你要是真記得,就該明白有些事過去了就別再提?!?/p>
“可它沒過去?!蔽叶⒅耙驗槲疫€活著。”
她沉默了。
外面?zhèn)鱽砟_步聲,門開了,工作人員回來,手里拿著幾份文件。
“只能查你自己那份。”她說,“別的暫時不能動。”
我點頭,接過文件。
翻開第一頁,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筆跡。
不對勁。
那上面的“林婉清”三個字,寫法跟我完全不一樣。
我再仔細看其他部分,發(fā)現(xiàn)字跡也不是我的風格。
我抬頭看向工作人員,“這份檔案,是原始記錄嗎?”
她遲疑了一下,“應該是。”
“能復印一份嗎?”
“可以,不過要登記?!?/p>
我點頭,“好?!?/p>
復印機嗡嗡作響的時候,蘇若雪忽然開口:“婉清,你這是在自找麻煩。”
我沒有回頭,“我只想知道自己為什么沒上成大學?!?/p>
“你真以為你能翻得了盤?”她語氣輕蔑,“你以為現(xiàn)在還有人信你說的?”
我終于轉(zhuǎn)頭看她,“你說呢?”
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你以為你撕了通知書,就能改變什么?你的人生早就完了,就算你現(xiàn)在復讀,也改變不了事實。”
“也許改變不了過去?!蔽艺f,“但我至少能親手寫下自己的未來?!?/p>
她愣了一下,隨即嗤笑一聲,“祝你好運?!?/p>
她轉(zhuǎn)身離開,腳步很穩(wěn),卻透著一絲急促。
我知道,她怕了。
回到家已經(jīng)快中午了。
我剛進門,子軒就沖上來攔住我。
“你瘋了吧!”他吼,“一大早跑教育局干啥?爸都快氣死了!”
我推開他,“你爸生氣,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瞞不住了?!?/p>
“你少胡說八道!”他咬牙切齒,“你就是想害我們家!”
我看著他,心里一陣悲涼。
這是我養(yǎng)大的兒子,是我曾經(jīng)背著他在雨里跑去醫(yī)院的人??涩F(xiàn)在,他眼里只有父親和他的“體面生活”。
“我不是要害你們?!蔽艺f,“我只是想找回屬于我的東西。”
“你找你的去!”他瞪著眼,“我們家不需要你這種瘋子!”
“你爸才瘋?!蔽依淅涞卣f,“他為了掩蓋真相,連親兒子都不管不顧?!?/p>
他愣住了,“你說什么?”
我盯著他,“你不知道吧?你媽當年考上大學,是你爸偷偷換了人?!?/p>
他臉色變了,“你放屁!”
“你不信?”我冷笑,“那你去問他啊?!?/p>
他嘴唇哆嗦了一下,顯然被我這句話戳到了心口。
可他很快又強硬起來,“我不信!我爸怎么可能做這種事?”
“你可以不信?!蔽艺f,“但事實不會因為你不信就改變?!?/p>
他沒再說話,只是死死地瞪著我。
我繞過他,走進廚房。
思涵坐在飯桌旁,低著頭,一句話也不說。
我走到她面前,“你呢?也不想認我這個媽了?”
她抬頭看我,眼里有恨,也有委屈。
“你知不知道,我研究生復試差點沒過?”她咬著牙,“就因為我媽學歷低?!?/p>
我看著她,“所以你覺得我拖累了你?”
“難道不是嗎?”她突然站起來,“你要真是個正常人,我至于這么辛苦嗎?”
我笑了,笑得苦澀。
“原來在你眼里,我不是一個母親,而是一個錯誤?!?/p>
她愣了一下,但很快又低下頭,“你自己也知道?!?/p>
我轉(zhuǎn)身離開,走進臥室。
門關上的那一刻,眼淚終于掉了下來。
他們真的不認我了。
但我不后悔。
那天晚上,我正準備睡覺,手機忽然震動起來。
是鄰居發(fā)來的消息。
“婉清,你在外面干了啥?網(wǎng)上都在傳你是瘋子,說你神經(jīng)有問題?!?/p>
我愣了一下,點開鏈接。
一個匿名賬號發(fā)了篇帖子,標題刺眼:
《某女子自稱被頂替上大學,實為精神病患者幻想癥發(fā)作》
里面配了幾張模糊的照片,是我前幾天在教育局門口站著的樣子,旁邊還有一段視頻,是我跟子軒在教育局門口爭吵的畫面。
評論區(qū)炸了。
“精神病還敢鬧事?”
“這種人就該送醫(yī)院?!?/p>
“一看就不正常,哪有人三十多歲還復讀的?”
我盯著屏幕,手有點抖。
這不是巧合。
是蘇若雪干的。
她已經(jīng)開始反擊了。
我深吸一口氣,打開電腦,開始整理手頭的資料。
我要找媒體。
我要把真相曝光。
第二天一早,我剛出門,就被一群人圍住了。
是陳志遠、子軒、思涵,還有幾個親戚。
“婉清?!标愔具h沉著臉,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我看著他,“我想知道真相。”
“你瘋了!”思涵尖叫,“你知不知道網(wǎng)上都在說你是精神?。俊?/p>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我說,“因為有人想讓我變成瘋子?!?/p>
陳志遠臉色鐵青,“你能不能安分點?你這樣只會毀了我們一家人!”
“你們早就毀了?!蔽移届o地說,“只是現(xiàn)在才顯現(xiàn)出來?!?/p>
他咬牙,“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收手?”
我看著他,“把屬于我的人生還給我?!?/p>
他沉默了一會兒,忽然低聲說:“婉清,你聽我說……其實……”
“其實什么?”我盯著他,“你當年偷了我的通知書?”
他嘴唇動了動,沒有說話。
子軒在一旁怒吼:“媽你別再胡說了!爸怎么可能做這種事!”
我冷笑,“那你就問問你爸,他為什么不敢回答?!?/p>
空氣一瞬間安靜了。
陳志遠低著頭,臉色蒼白。
子軒看著他,“爸,你告訴我,她說的是假的對吧?”
陳志遠沒有看他,也沒有說話。
子軒的臉色一點點變白。
“……爸?”
陳志遠終于抬起頭,看著我,眼神復雜,“婉清,我……”
我打斷他,“別說對不起。我不需要你的道歉。我要的是真相?!?/p>
他閉了閉眼,長嘆一聲。
“好吧?!彼f,“你想查,就查吧。”
我愣了一下,“你什么意思?”
他緩緩地說:“如果你真想知道,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。但不是現(xiàn)在。”
我看著他,心里一陣波動。
他終于要說了?
我點點頭,“好?!?/p>
他轉(zhuǎn)身離開,子軒和思涵也跟著走了。
我站在原地,風吹得有點涼。
但我知道,這一戰(zhàn),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
而我,不會再退縮。
回到屋里,我繼續(xù)整理資料。
翻到最底下,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張泛黃的紙。
是當年的監(jiān)考名單。
我瞇眼一看,心跳猛地加快。
其中一個名字,赫然寫著:**陳志遠**。
他,是當年高考的監(jiān)考老師。
我盯著那個名字,久久不能回神。
原來……
他早就準備好了。
他不僅偷了我的通知書,還參與了整個過程。
我握緊拳頭,指甲掐進掌心。
這一次,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。
我盯著那張泛黃的紙,手指微微發(fā)抖。
陳志遠的名字像一根刺扎進眼底,連帶著監(jiān)考編號和日期都變得刺目起來??諝饫锔≈覊m,被窗外漏進來的陽光照得明明滅滅。
原來從一開始,他就不是個旁觀者。
他是參與者。
是這場偷走我人生的共犯。
我猛地把紙翻過來,繼續(xù)往下找。2003年那屆高考的監(jiān)考名單密密麻麻,每一頁都像是壓在我胸口的一塊石頭。直到翻到最后一頁,我的手突然頓住。
蘇若雪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她不是考生,她是——監(jiān)考老師。
我瞪著那個名字,腦子里轟地一聲。
難怪她能知道一切。
難怪她能頂替我上大學。
原來她根本就站在規(guī)則之上。
我猛地站起來,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。屋子里空蕩蕩的,連呼吸聲都格外清晰。外面風大了,吹得窗戶咔噠作響,像是誰在敲門。
我攥緊那張紙,轉(zhuǎn)身就要往外走。
可剛到門口,手機又震動起來。
是陌生號碼。
我接起來,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:“林婉清,你最好別再查了。”
“你是誰?”我問。
“你不該碰不該碰的東西?!彼麤]回答我的問題,“有些事,過去了就過去了?!?/p>
“你們到底怕什么?”我冷笑,“怕我查出來?還是怕我說出去?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,接著傳來一聲輕笑,“你兒子今天在學校打架了?!?/p>
我心里猛地一緊。
“你要是還想安生過日子,就老老實實待著。不然……下次就不只是謠言那么簡單了?!?/p>
電話掛斷了。
我站在原地,心跳如鼓。
他們開始動手了。
不是蘇若雪,是陳志遠那邊的人。
我咬緊牙關,抓著手機的手指關節(jié)發(fā)白。思涵的復試、子軒的前途,還有我這個“瘋子母親”的名聲,都是他們可以拿捏的籌碼。
但他們忘了。
我已經(jīng)一無所有。
也正因如此,我不再害怕。
我深吸一口氣,撥通了一個小時前剛加上的記者微信。
對方很快接起。
“我有證據(jù)?!蔽艺f,“關于十五年前的高考舞弊案?!?/p>
電話那頭頓了一下,“你確定?”
“我有當年的監(jiān)考名單?!蔽衣曇衾潇o,“里面有現(xiàn)任教育局領導的名字?!?/p>
空氣安靜了幾秒。
“我們在哪見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