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還沒亮，鳴人就從墓地旁的老樹根后驚醒。露水浸透了后背，他猛地坐起來，心臟在胸腔里狂跳——那些聲音還在，只是變得微弱，像沉在水底的石子，偶爾翻個身，便透出點冰涼的棱角。
他摸了摸口袋，昨天慌亂中掉落的護額不知被誰撿了回來，邊緣還沾著些泥土。指尖碰到護額上的木葉標志時，耳邊突然劃過一聲短促的嘆息，像是個年輕忍者臨死前的抽氣：“……護額碎了……任務……失敗了……”
鳴人猛地攥緊護額，骨節(jié)泛白。他站起身，拍掉褲子上的草屑，朝著村子邊緣的訓練場走去。他不敢回自己的小公寓，怕那些藏在墻壁、地板里的聲音突然涌出來，將他徹底淹沒。
訓練場的鐵絲網(wǎng)在晨霧里泛著冷光。鳴人剛站定，就聽見鐵絲網(wǎng)上傳來“咯吱咯吱”的摩擦聲，伴隨著一個少年氣的聲音，帶著點不服輸?shù)木髲姡骸啊賮硪淮?！這次一定能躲過那個忍術……”
他抬頭望去，只見鐵絲網(wǎng)最高處的欄桿上，隱約有個半透明的影子在晃動，穿著下忍的制服，身形和佐助有幾分相似。那影子一次次模擬著閃避的動作，卻總在某個瞬間猛地“頓住”，隨即散開，又重新凝聚，循環(huán)往復。
“喂！”鳴人忍不住喊了一聲，“你是誰？”
影子頓了頓，緩緩轉(zhuǎn)過頭。那張臉模糊不清，只能看出一雙執(zhí)拗的眼睛。它沒有回答，只是用一種近乎穿透的“目光”落在鳴人身上，隨即，一段更清晰的記憶碎片順著聲音涌進鳴人腦海——
是暴雨天的森林，泥濘里插著斷裂的苦無，一個少年捂著流血的肩膀，咬著牙往木葉的方向跑，身后是追趕的敵人?！啊荒芩涝谶@里……我還沒告訴媽媽，我當上忍者了……”
鳴人捂住胸口，呼吸一窒。這不是單純的聲音，而是帶著畫面、帶著溫度、帶著血腥味的記憶。他踉蹌著后退，那影子卻突然“笑”了起來，聲音輕飄飄的：“……原來……有人能聽見啊……”
就在這時，遠處傳來腳步聲。鳴人慌忙躲到旁邊的大樹后，只見卡卡西叼著煙，慢悠悠地走了過來，身后跟著佐助和小櫻。
“今天的訓練內(nèi)容是基礎配合，”卡卡西的聲音懶洋洋的，“先做五十組體術對練。”
佐助冷哼一聲，擺出起手式，小櫻紅著臉站在一旁。鳴人縮在樹后，心臟卻又提了起來——他聽見小櫻心里的聲音，是活人的那種，帶著少女的羞怯：“……佐助君好厲害……”；也聽見佐助心里的煩躁：“……快點結束……”
可除此之外，還有別的聲音。
小櫻站的位置，地面上有塊不起眼的凹陷，像是被重物砸過。那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，溫柔卻破碎：“……櫻……快跑……別回頭……”
鳴人猛地看向小櫻，她正專注地看著佐助，渾然不覺腳下那道來自過去的目光。而佐助腳邊的草葉間，藏著個更微弱的聲音，像是個蒼老的男人在低語：“……宇智波……不該是這樣的……”
“鳴人？”卡卡西的視線突然掃過來，帶著點探究，“你躲在那里做什么？”
鳴人硬著頭皮走出來，剛想解釋，訓練場中央的地面突然“嗡”地一聲，像是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。無數(shù)聲音瞬間從地下翻涌上來，比昨天在墓地里聽到的更密集、更混亂——
“……這里……是我們最后抵抗的地方……”
“……火遁·豪火球之術！”
“……水遁·水陣壁！”
“……他們太多了……撐不住了……”
“……把孩子送走！快！”
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，形成一片嘈雜的戰(zhàn)場。鳴人仿佛看到了重疊的畫面：無數(shù)忍者在這里廝殺，火焰舔舐著地面，水浪撞在巖壁上，鮮血滲進泥土，和如今的青草、石子融為一體。
“啊——！”他痛苦地抱住頭，蹲在地上。那些聲音像無數(shù)根針，扎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“鳴人？你怎么了？”小櫻慌了神，想上前卻被佐助拉住。佐助皺著眉，眼神里帶著警惕，更多的卻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——他似乎也隱約感覺到了什么，只是說不清楚。
卡卡西掐滅了煙，走到鳴人身邊，蹲下身。他沒有碰鳴人，只是低聲問：“你聽到了什么？”
鳴人猛地抬頭，對上卡卡西被護額遮住的眼睛，喉嚨里發(fā)不出完整的聲音：“好多……好多人在喊……在打架……”
卡卡西的眼神沉了沉，沉默片刻，突然開口：“這里是第三次忍界大戰(zhàn)時的臨時戰(zhàn)場，死過很多人?！彼D了頓，聲音放輕，“有時候，執(zhí)念太深的人，會把自己的痕跡留在走過的地方?！?/p>
“執(zhí)念？”鳴人茫然地重復。
“嗯，”卡卡西站起身，望著訓練場中央那塊顏色略深的地面，“可能是沒完成的任務，可能是沒說出口的話，也可能……只是不甘心?！?/p>
他的話音剛落，地面上那片混亂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，只剩下一個很輕很輕的女聲，像是從地底深處浮上來的：“……卡卡西……別太勉強自己啊……”
卡卡西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，隨即恢復如常，轉(zhuǎn)身對佐助和小櫻說：“今天訓練暫停，你們先回去?！?/p>
佐助皺眉：“可是——”
“執(zhí)行命令?！笨ㄎ鞯穆曇舨粠б唤z波瀾。
佐助和小櫻走后，訓練場只剩下鳴人和卡卡西。晨霧漸漸散去，陽光落在鐵絲網(wǎng)的尖刺上，折射出刺眼的光。鳴人坐在地上，看著卡卡西的背影，突然聽見一個屬于少年的聲音，清澈又驕傲，從卡卡西身上飄出來：“……帶土！你這家伙，又遲到了！”
緊接著，是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，帶著點耍賴的意味：“急什么……卡卡西，你太死板啦……”
還有那個溫柔的女聲，和剛才喊“卡卡西”的聲音重合在一起：“你們兩個，別吵架了……”
鳴人愣住了。這些聲音，像是藏在卡卡西的影子里，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。他突然明白，原來不止是死在某處的人會留下聲音，那些被活著的人記掛的逝者，也會借著思念，在生者的身邊留下痕跡。
“卡卡西老師，”鳴人鼓起勇氣開口，“你……也能聽見嗎？”
卡卡西轉(zhuǎn)過身，護額下的眼睛看不清情緒。他沉默了很久，久到鳴人以為他不會回答，才緩緩搖頭：“聽不見。但能感覺到?！彼D了頓，看向鳴人，“忍者的世界里，死亡不是終點。有些東西會留下來，附在土地上，附在忍具上，附在……活著的人心里?！?/p>
他走到鳴人面前，遞過一瓶水：“你聽到的，或許就是這些沒走完的路，沒說盡的話。”
鳴人接過水，手指碰到瓶身時，聽見里面晃蕩的水聲里，藏著個嬰兒的啼哭聲，微弱卻頑強。他抬頭看向卡卡西，對方已經(jīng)轉(zhuǎn)身走向訓練場出口，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：“害怕的話，就別看，別聽。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……就自己走下去。”
卡卡西走后，訓練場又恢復了寂靜。那些聲音沒有再涌上來，只是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灘上的貝殼，靜靜地躺在那里，等待被拾起。
鳴人站起身，握緊了手里的護額。他低頭看向地面，仿佛能看到無數(shù)重疊的足跡——生者的，死者的，執(zhí)著的，遺憾的。這些足跡交織在一起，鋪成了木葉的路，也鋪成了忍者的宿命。
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聲音，但他突然不想逃了。
或許就像卡卡西說的，這些聲音里藏著真相。關于這個村子，關于那些逝去的人，也關于……他自己。
陽光越升越高，照在訓練場上，將鳴人單薄的影子拉得筆直。他深吸一口氣，邁開腳步，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。這一次，他的腳步不再慌亂，只是每一步踩下去，都能聽見腳下傳來細微的回應，像是無數(shù)人在說：
“……往前走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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