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宮偏殿暮色沉沉。我望著林承淵倒地的身影,指尖微微發(fā)顫。
賈母的猩紅斗篷擦過門檻時,翡翠蟬碎片發(fā)出細微的碎裂聲。她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,袖口金線在暮色里閃了閃:"有些真相知道了反倒痛苦,就像當年的敏妹..."
我攥緊袖中密詔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皇帝始終沒有露面,只讓太監(jiān)傳話問了幾句就打發(fā)我們離開。林承淵被抬去太醫(yī)院的路上,我偷偷看過他袖中那半塊翡翠蟬——與賈母手中碎片紋路完全吻合,暗紅胎記處赫然印著"賈"字烙印。
夜風掠過宮墻,帶著幾分涼意。我望著遠處慈寧宮方向,黛玉的咳嗽聲一聲比一聲急,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。
"公主。"王德全輕聲提醒,"圣上讓您留下的密詔..."
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手中密詔不知何時已被冷汗浸透。展開一看,竟是調(diào)任林如海為戶部侍郎的旨意。末尾蓋著天子玉璽,落款日期卻是今晨——正是刺客潛入林府的時辰。
"林大人..."我轉(zhuǎn)身想問太監(jiān)更多細節(jié),卻見王德全已經(jīng)退下。殿內(nèi)只剩搖曳的燭火,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夜色漸深,我獨自走在回宮路上。月光蒼白,照著青磚上斑駁的血跡——那是林承淵咳出的血,在暮鼓聲中凝固成詭異的圖騰。
"昭寧。"一道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。我猛地回頭,見林承淵倚在廊柱下,臉色慘白,嘴角還沾著血漬。
"你不是去太醫(yī)院?"我快步上前。
他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出奇的大:"聽我說...那半塊翡翠蟬...是當年敏姨娘..."
話未說完,他劇烈咳嗽起來。我扶住他顫抖的身子,感覺他掌心全是冷汗。
"你到底是誰的人?"我盯著他泛青的眼瞼,"林家的,還是賈家的?"
他喉結滾動,卻沒有回答。遠處傳來更鼓聲,驚飛棲息的夜鴉。
"佛龕下的'敏'字..."我壓低聲音,"是你刻的對不對?"
他瞳孔驟然收縮,手指深深掐進我手腕。我疼得皺眉,卻仍死死盯著他的眼睛。
"當年..."他終于開口,聲音沙啞,"我親眼看見賈母..."
話音未落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。林承淵猛地松開手,踉蹌著后退兩步。我轉(zhuǎn)身,見黛玉提著燈籠站在月洞門前,猩紅斗篷沾滿夜露。
"表姐..."她喘著氣,目光掃過我和林承淵,"我聽見你們說母親..."
林承淵突然捂住嘴沖向墻角,指縫間漏出的血滴在青磚上,蜿蜒成佛龕底部的刻痕形狀。黛玉驚呼一聲,慌忙上前查看。
"別碰他!"我拉住黛玉的手腕,"他可能..."
"公主。"林承淵吐完最后一口血,艱難地抬頭看我,"去找...找賬本..."
話音未落,他整個人癱倒在地。黛玉跪在他身邊,伸手探他鼻息。
"還有氣。"她聲音發(fā)抖,"表姐,到底是怎么回事?為什么林大哥會..."
我盯著林承淵袖口露出的半截紙片,那是從他袖中滑落的賈母手諭。墨跡在昏暗里洇成模糊的血色,隱約可見"若事敗露,當以長公主陪葬"幾個字。
"黛玉。"我蹲下身,握住她冰涼的手,"你相信我嗎?"
她怔了怔,輕輕點頭。我將密詔塞進她手中:"去林府書房,找到賬本原本。記住,不要告訴任何人。"
"可是..."
"現(xiàn)在就去。"我加重語氣,"越快越好。"
她咬咬嘴唇,最終起身離去。夜風掀起她猩紅的斗篷,露出袖口金線繡的蟒紋——和賈母的斗篷一模一樣。
我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后,這才低頭撿起林承淵袖中的紙片。借著燈籠微光,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:"佛龕第三層磚,刻有'淵'字者藏密函。"
"原來如此。"我嗤笑一聲,"你早就知道對不對?"
林承淵沒有回應。我伸手探他脈搏,心跳微弱但尚存。正要起身,忽聽遠處傳來琵琶聲,斷斷續(xù)續(xù),像是有人在彈《十面埋伏》。
我循聲望去,見慈寧宮方向燈火通明。琵琶聲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笑聲——是賈母。
"好俊的面相。"我學著她的語氣喃喃自語,"前日觀星發(fā)現(xiàn)紫微垣東南有異動..."
話音未落,突然瞥見林承淵眼皮微動。我猛地按住他手腕,感受到脈搏驟然加快。
"裝得倒是像。"我冷笑,"林大人,現(xiàn)在可以說實話了吧?"
他緩緩睜開眼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。我舉起手中的紙片:"這行小字,是不是賈母寫的?"
他沉默片刻,終于開口:"不錯。但我已經(jīng)..."
"已經(jīng)什么?"我逼近他,"已經(jīng)背叛賈家,還是...早就是雙面間諜?"
他喉結滾動,卻沒有回答。遠處又傳來琵琶聲,這次是《霸王卸甲》。
"你母親的事..."我壓低聲音,"是不是和佛龕有關?"
他瞳孔驟然收縮,右手不自覺地按住胸口。我注意到他衣襟下露出半截傷疤——正是燙傷的痕跡,和佛龕底部的刻痕形狀相同。
"當年..."他終于開口,聲音沙啞,"我親眼看見賈母..."
話未說完,琵琶聲戛然而止。林承淵猛地閉上嘴,警惕地望向四周。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見暗處閃過一抹猩紅——是賈母的斗篷。
"時候不早了。"我站起身,拍拍裙擺上的塵土,"林大人最好趕緊養(yǎng)傷,明天還有場好戲要演。"
轉(zhuǎn)身要走,卻被他抓住衣角。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:"小心賈母,她...她不是..."
話未說完,他再次劇烈咳嗽起來。我看著他蜷縮在地的身影,忽然想起初到林家時,在佛龕發(fā)現(xiàn)的燙傷痕跡——竟與他的傷疤完全相同。
"你知道些什么?"我蹲下身,逼視他的眼睛,"當年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?"
他嘴角溢出血絲,卻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:"去找...找賬本..."
我猛地抽回衣角,看著他慢慢失去意識。遠處傳來更鼓聲,三更了。
"公主。"黛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我回頭,見她抱著個木匣,臉色蒼白,"我在佛龕第三層磚找到了這個。"
我接過木匣,打開一看,竟是完整的賬本原本。最底下壓著一封信,信封上寫著"致后來者"四個字。
"表姐..."黛玉聲音發(fā)抖,"信上說...說母親當年..."
我按住她顫抖的手:"現(xiàn)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。今晚的事,不要告訴任何人。"
她點點頭,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昏迷的林承淵身上。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,發(fā)現(xiàn)他袖口金線在月光下閃了一下——和刺客的袖口紋樣一模一樣。
"黛玉。"我輕聲喚她,"你相信我嗎?"
她遲疑片刻,終于點頭。我將密詔和賬本收好:"跟我來,我們得先發(fā)制人。"
遠處又傳來琵琶聲,這次是《十面埋伏》的開頭。賈母的笑聲隨風飄來,混著夜鴉的啼叫,格外刺耳。
"走吧。"我拉起黛玉的手,"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,都跳出來。"
暮鼓沉沉,宮墻陰影里,三個身影拖得很長。一個倒在地上,兩個漸行漸遠。遠處傳來鐘聲,像是為誰送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