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皖排在各家姑娘小姐的隊伍里,聽到有人焦急的低語
“聽說嚴二少爺今日親自來鋪子對賬,錯過這趟,下次可就難見了。” 前頭穿水綠衫子的小姐正對著同伴碎碎念。
聽說嚴二少爺是從京城特意回來的,模樣生得比畫兒里的人還俊”
“可不是嘛,聽鋪子里的伙計說,二少爺今兒是來查賬的,難得露回面呢”。
每多聽一句,她腦海里那個扎著總角、練劍時總愛偷偷朝她和馬嘉祺扮鬼臉的少年身影,與 “嚴二少爺” 這個陌生的稱謂重迭得更緊些。
那時候院角的老槐樹總落滿細碎的花瓣,馬嘉祺的劍穗上總系著她編的紅繩,而嚴浩翔最是調(diào)皮,每次師父轉(zhuǎn)身去取劍譜,他就會悄悄把馬嘉祺的劍往旁邊挪半寸,害得馬嘉祺練劍時總差點握空,最后三人鬧作一團,連師父的戒尺都舍不得真落在他們身上。
后來事發(fā),嚴家為了自保與國公府割席,那時嚴浩翔從家溜出來,用他那被打的紅腫的雙手握著阿皖遞給他平安符,紅著眼眶咬緊牙關(guān)一言不發(fā)的看著他們離開。
隊伍慢慢往前挪,阿皖深吸一口氣,跟著前面的人繞過那架繪著歲寒三友的紫檀木屏風,剛邁出半步,一襲衣袖上的暗紋清晰可見,是她記憶里最熟悉的纏枝花紋樣——小時候嚴浩翔就十分喜愛這樣的花。
視線撞在一起的瞬間,嚴浩翔像被燙到似的,慌忙將目光移向桌前擺著的香料記載本。可她此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,而阿皖則似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,淡然的移開視線。
而嚴浩翔表面上瞧著竟真如無事一般,指尖卻悄悄攥緊了手中的白玉壺。玉壺溫潤的觸感本該讓人安心,可他指節(jié)卻用力得泛了白,他垂著眼,方才阿皖的裝扮恍惚間竟與記憶里那個扎著雙丫髻、跟著他和馬嘉祺跑遍整個國公府的小姑娘重合,讓他喉間莫名發(fā)澀。
“下一位客官,您要點什么?” 掌柜的熱情的聲音響起
阿皖換上少女的天真模樣,聲音雖輕卻清晰:“掌柜的,你們這里賣荊花嗎?”
“荊花?我們這可……”掌柜剛準備說下,一旁的小童出言打斷
“姑娘要荊花有何用?”
阿皖隨著聲音看去,是嚴浩翔身側(cè)的小童。嚴浩翔此時已經(jīng)淡然自若,眼神陌生而犀利的看著阿皖
“自然是入香,有何不妥嗎?”阿皖故作爛漫的回復(fù)。
嚴浩翔好似看穿她的偽裝一般,嗤笑一聲:“姑娘荊花可是貴重之物,我們這小鋪子可沒有。”
沒有還是不愿意給?
阿皖剛準備開口,嚴浩翔出聲說到:“實在不好意思,椒福送送這位姑娘?!?/p>
阿皖心里微微一沉,面上卻依舊平靜,對著掌柜頷首道謝,轉(zhuǎn)身準備離開。剛走到門口,就見伙計椒福捧著個雕花木牌快步追上來,臉上堆著笑:“姑娘留步,這是我們嚴記對您的歉意,下次來買香能抵半兩銀子,您拿著?!?/p>
阿皖接過木牌,指尖觸到椒福遞來的力道有些刻意,心里頓時明白過來。她不動聲色地將木牌揣進袖口,對著椒福道了聲謝,轉(zhuǎn)身走出香鋪。
剛踏出香鋪木門,阿皖就見街對面茶攤旁的馬嘉祺猛地站起身,藏青色長衫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。他幾乎是小跑著穿過人群,腳步都帶著幾分慌亂。
到了阿皖面前,視線先快速掃過她的周身,從發(fā)梢到衣角,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受半分委屈,連聲音都比平時急了些:“怎么樣?”
阿皖以為他問的是荊花,下意識搖了搖頭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內(nèi)側(cè)的木牌,正要開口解釋沒買到荊花的事:“沒有賣荊花,不過 ——”
“我是說你?!?馬嘉祺突然打斷她,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,尾音里還帶著點沒壓下去的顫。話剛出口,他就察覺到自己的失態(tài),連忙收了聲,抬手扶著額角輕輕嘆息,“我不是有意的,我只是……” 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阿皖茫然的臉上,語氣軟了下來。
阿皖愣了愣,才反應(yīng)過來馬嘉祺問的不是荊花,而是她的安危。她心里泛起一陣暖意,抬手輕輕拍了拍馬嘉祺的肩膀,眼底帶著了然的笑意,語氣輕松:“我可是連當朝總將軍都能打三個的人,能有什么事?!?/p>
馬嘉祺看著她這副 “全然懂了” 的模樣,心里無奈地笑了笑。他太了解阿皖了,她心思單純,總把別人的關(guān)心想得直白,卻沒看透他這份急切里,藏著十年未說出口的私心。他沒再戳破,只是朝她抬了抬下巴,示意她繼續(xù)說下去:“不過什么?你剛想說的話,還沒說完?!?/p>
阿皖心里輕輕顫了顫。她深知馬嘉祺心思細膩,生怕他看出自己的不自然。將攥著木牌的手往袖口深處又塞了塞,聲音放得平緩:“這里沒有賣荊花的,怎么辦?”
馬嘉祺皺了皺眉。
見馬嘉祺似乎有所懷疑,阿皖連忙接著說:”是不是張嬸記錯了,可能是城中其他香料鋪子賣呢?!?她說著,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(fā)。
馬嘉祺盯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,許久開口道:“也許吧?!陛p輕嘆了口氣,將手里的碎銀遞給旁邊路過的茶攤伙計,轉(zhuǎn)身對阿皖道,“你沒事就好。切不可再獨自冒險?!?/p>
阿皖一愣,隨即垂眸輕聲應(yīng)答。
“好,荊花的事情在城中再打聽看看吧?!瘪R嘉祺柔聲道
阿皖心里松了口氣,連忙點頭:“好”
她快步跟上馬嘉祺的腳步,目光卻悄悄往后瞥了一眼香鋪的方向,輕輕攥緊了袖口的木牌。
在城中收獲不多,荊花金貴,且如果沒有醫(yī)館的批準是不許售賣。倆人回到驛站,決定明日再去醫(yī)館打聽看看。
兩人用過餐后,馬嘉祺送阿皖到房門口,忽然停下腳步,轉(zhuǎn)身看向阿皖,語氣認真:“阿皖,若是有什么事,一定要跟我說,別一個人扛著?!?他眼底的擔憂清晰可見,顯然還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。?
阿皖心里一暖,卻還是搖了搖頭,露出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:“我真沒事,就是沒買到荊花有點失望,你別多想啦。” 她說完,便轉(zhuǎn)身快步走進了房門,沒再給馬嘉祺追問的機會。
關(guān)上門的瞬間,她靠在門板上,緩緩掏出袖口的雕花木牌。暖黃的天光落在木牌的纏枝花紋上,與記憶里嚴浩翔衣襟上的紋路漸漸重合。
她深吸一口氣,指尖順著木牌側(cè)面的縫隙輕輕一摳 —— 夾層打開的瞬間,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條掉了出來,上面 “寅時,安瓏堂” 六個字,在光線下格外清晰。阿皖攥緊紙條,心里已經(jīng)做了決定:今夜,她要獨自赴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