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石鎮(zhèn)的黃昏總裹著股鐵銹味。

林野蹲在霍克鐵匠鋪的門檻上，左手攥著塊燒紅的馬蹄鐵，右手舉著小錘子敲?；鹦亲訛R在他磨破的亞麻圍裙上，燒出一個個黑黢黢的小窟窿——那是昨天幫老霍克擋鐵水時崩的。他的左眼角有顆淡金色的淚痣，此刻沾著點鐵屑，像顆沒擦干凈的星子。

“林小子！磨磨蹭蹭想挨揍？” 砧子那邊傳來老霍克的罵聲。老人的斷左手裹著鹿皮繃帶，正攥著塊生鐵往砧子上砸，火星子劈頭蓋臉落下來，把他的絡(luò)腮胡染成灰白色。墻上掛著串獸牙，都是他年輕時候獵的霜狼，此刻正隨著鐵錘的震動叮當作響。

林野應(yīng)了一聲，把馬蹄鐵翻過來。鐵匠鋪的后巷飄來股腐臭，是村外的亂葬崗飄過來的——最近半個月，獸群的動靜越來越頻繁，昨晚鄰村的獵戶被腐牙狼咬死了三個，尸體抬回來時，身上的肉都被啃得只剩骨頭架子。

“叮鈴——”

掛在鋪門上的銅鈴?fù)蝗徽?。林野抬頭，看見鎮(zhèn)口的土路上卷過來一團黑霧。不是普通的霧，是帶著腥氣的腐臭，像爛掉的獸皮裹著死老鼠。

“獸群來了！” 有人喊。

緊接著是女人的尖叫。林野抓起腳邊的鐵錘，剛沖出門，就看見三只腐牙狼撞開了籬笆。它們的皮毛粘著草屑和血，眼睛綠得像鬼火，獠牙上還掛著半塊帶血的布料——是隔壁寡婦的圍裙。

“滾開！” 林野揮錘砸向最前面的那只。狼躲都沒躲，尾巴橫掃過來，他只覺得腰眼一疼，整個人飛出去撞在墻上，喉頭一甜，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。

更多的狼圍了上來。它們的爪子踩在青石板上，發(fā)出細碎的“咔嗒”聲，像有人在磨刀。林野爬起來，抓起墻根的砍柴刀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這些狼根本不怕疼——他砍中一只的肩膀，對方只是晃了晃，反而撲得更兇。

“嗷——”

頭狼的叫聲像破銅鑼。它比其他狼高出一個頭，皮毛是深灰色的，前爪上套著副黑寶石獸牙套，在暮色里泛著妖異的光。它一步步走過來，舌頭舔著嘴唇上的血，綠眼睛鎖定在林野身上。

林野后退兩步，后背抵上了鐵匠鋪的門板。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青銅掛墜——那是爹娘死前塞給他的，刻著扭曲的星圖，摸起來總帶著股涼意。此刻掛墜突然發(fā)燙，像塊燒紅的炭，灼燒著他的鎖骨。

頭狼撲了過來。林野閉著眼揮刀，卻聽見一聲慘叫——不是他的。他睜開眼，看見頭狼的眉心插著道星光，像根燒紅的針，正沿著它的腦門往下流黑灰。

“噗通”一聲，頭狼栽倒在地。它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，最后化成一堆黑色的粉末，風一吹就散了。其他腐牙狼像是見了鬼，夾著尾巴尖叫著逃出鎮(zhèn)子。

林野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。掌心還留著星光的溫度，像握過一顆剛從天上掉下來的星子。

“這、這是……引星墜？”

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林野回頭，看見老霍克扶著門框站著，斷左手上的繃帶滲著血——剛才他應(yīng)該是沖出來擋在自己前面了。老人的手里攥著塊破布，是林野小時候的衣角，此刻正抖得厲害。

“引星墜？” 林野摸著脖子上的掛墜，“這是什么？”

老霍克走過來，指尖碰到掛墜的瞬間，整個人突然僵住了。他的手在發(fā)抖，聲音里帶著哭腔：“當年星裔大戰(zhàn)蝕影的時候，最后一位大祭司把它交給了人類的盟友……說是要等星裔血脈覺醒的人。你是……你是守望者的后代？”

“守望者？” 林野皺著眉，“我爹娘呢？他們?yōu)槭裁戳糁@個？”

老霍克還沒來得及回答，鎮(zhèn)外傳來馬蹄聲。

像死神的腳步。

五個黑袍人闖進了鎮(zhèn)子。他們的袍子上繡著銀線的暗蝕圖騰——那是林野在村口的告示板上見過的，寫著“暗蝕教團，除魔衛(wèi)道”。為首的人戴著個青銅面具，面具上刻著張咧開的嘴，像在笑。

“引星墜果然在這小雜種身上?！?面具人的聲音像砂紙擦過木板，“拿下，教主要活的?！?/p>

老霍克突然撲過來，把林野推到鐵匠鋪后面。他舉起手里的鐵錘，砸向為首的教徒。教徒側(cè)頭避開，手中的骨刃劃過一道弧線，直接刺穿了老霍克的胸口。

“霍克爺爺！” 林野喊著要沖過去，卻被另一個教徒用淬毒的繩索捆住了手腕。繩索上的毒素順著血管往上爬，他的指尖開始發(fā)麻，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
老霍克倒在血泊里。他的眼睛睜得很大，嘴里溢著血沫，最后一句話是擠出來的：“跑……去星穹山脈……找星核……”

“老東西，礙事。” 面具人踢了踢老霍克的尸體，轉(zhuǎn)向林野，“你爹娘當年也是守望者，可惜太弱，沒守住星核碎片?，F(xiàn)在輪到你了——等你湊齊碎片，教主會讓你親眼看著大陸毀滅?！?/p>

林野掙扎著，手腕被繩索勒出深深的血痕。他盯著面具人，喉嚨里的怒火像要燒起來：“你們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
“呵，一群想拯救世界的老鼠罷了。” 面具人笑了，揮揮手，“帶走。”

林野被拖著往鎮(zhèn)外走。掛墜在他的脖子上發(fā)燙，燙得他皮膚發(fā)紅。他聽見老霍克的尸體被拖在地上的聲音，聽見村民的哭聲，聽見風里的狼嚎——那些狼剛才逃了，現(xiàn)在又回來了，遠遠地圍著他們，卻不靠近。

就在他要被拖出鎮(zhèn)門的時候，掛墜突然爆發(fā)出刺目的白光。

像有人點燃了一顆太陽。

林野聽見一個聲音——不是從耳朵里聽見的，是從他的骨頭里，從他的血液里，像古老的歌謠：“星裔血脈……終于等到你了……”

疼痛。

像有人用刀挑開他的眉心，像有人用針戳進他的每一個細胞。他的眼前閃過無數(shù)畫面：燃燒的城堡，倒在血泊里的星裔戰(zhàn)士，一個女人把掛墜塞進嬰兒的手里，說“活下去”……

然后他醒了。

或者說，某種東西在他身體里醒了過來。

林野的瞳孔變成了銀藍色，里面映著漫天的星子。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，掌心凝聚著一團星光，像顆跳動的心臟。

“這、這是……星裔覺醒體！” 面具人驚恐地往后退，“快撤！教主不會放過我們的！”

教徒們亂作一團。林野站起來，繩索自動斷裂，掉在地上。他沖過去，一拳砸在最前面的教徒臉上。星光從他的拳頭里涌出來，教徒的身體瞬間化成黑灰，風一吹就沒影了。

其他教徒尖叫著逃跑。林野沒有追，他蹲在老霍克的尸體旁邊，伸手擦掉老人臉上的血。老人的眼睛還睜著，嘴角帶著點笑，像是在說“做得好”。

“我會的?！?林野輕聲說。

他把老霍克的尸體抱回鐵匠鋪，放在鋪子中央的木床上。然后他撿起地上的引星墜，發(fā)現(xiàn)掛墜上的星圖亮了起來，像活了一樣。

窗外，暮色越來越濃。黑石鎮(zhèn)的上空升起了黑霧，像塊臟抹布蓋在鎮(zhèn)子上。林野站在鋪門口，望著遠處的星穹山脈——在暮色里，山脈的輪廓像條沉睡的龍，山頂?shù)姆e雪泛著淡藍的光。

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，又看了看老霍克的尸體。

“爹，娘，霍克爺爺?！?他說，“我會找到星核的。我會讓那些家伙付出代價。”

風里傳來股熟悉的味道——是鐵銹味，還有點星子的味道。

遠處，星穹山脈的方向，有什么東西在閃爍。

像顆剛醒來的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