逍遙王府的晨霧總比別處淡些,上官祈安是被院外的雀鳴吵醒的,睜開眼時,窗紙剛透進一縷淺金晨光,落在床尾疊得整整齊齊的錦被上。
他揉著眼睛坐起身,剛喊了聲“侍從”,就見貼身小廝青禾端著水盆進來,身后還跟著個穿玄色短打的陌生侍衛(wèi),侍衛(wèi)手里捧著個燙金紋的木盒,神色恭敬卻帶著幾分肅殺氣——一看便知是鶴云舟的人。
“王爺,這是攝鎮(zhèn)王府的人清晨送來的,說務(wù)必親手交給您,還說……讓您別再用昨日那法子傳信,免得誤事?!鼻嗪贪阉璺旁谧郎希Z氣里帶著點小心翼翼,昨日上官祈安深夜乘筏出門,回來時神色不對,他雖不敢多問,卻也知道定是有大事。
上官祈安接過木盒,指尖觸到盒面的涼意,想起昨夜寒江里鶴云舟的話,嘴角忍不住勾了勾。打開木盒,里面只有一張素箋,箋上的字力透紙背,筆鋒冷硬,和鶴云舟的人一樣,上面寫著三個聯(lián)絡(luò)據(jù)點的名字,還有一組“云歸舟,祈安渡”的暗號,末尾只落了個“鶴”字,連多余的話都沒有。
“知道了,賞他二兩銀子,讓他回去告訴你們王爺,信我收到了,明日會去城西的‘望竹軒’赴約?!鄙瞎倨戆舶阉毓{折好,塞進腰間的錦袋里,起身洗漱時,眼底滿是雀躍,連平日里覺得清淡的蓮子羹,都多嘗了兩碗。
吃過早飯,他沒敢耽擱,換了件藏青色的常服,把軟劍纏在腰上,又讓青禾找了頂帷帽戴上,只露下半張臉,便借口去街上買話本,獨自出了王府。
如今朝堂風(fēng)聲緊,陛下近來總疑心宗室子弟,上官祈安不敢太過張揚,腳步輕快地繞著小巷走,不多時就到了城西。望竹軒是家偏僻的茶館,藏在竹林深處,平日里沒什么客人,正合了他們密談的心思。
他剛掀開門簾,就看見靠窗的位置坐著個熟悉的玄色身影,鶴云舟面前放著一壺冷茶,手里捏著本兵書,見他進來,只是抬了抬眼,語氣平淡:“比約定時間晚了一炷香,上官祈安,你是在路上撿話本,還是怕我設(shè)了埋伏?”
“哪能啊?!鄙瞎倨戆舱酸∶?,在他對面坐下,招手讓小二添了壺?zé)岵?,“路上遇見個賣糖畫的,想起小時候祁王總搶我糖畫,就多看了兩眼。”提起祁王,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,又很快收斂,“說正事吧,你信上寫的那三個據(jù)點,我昨日讓人查了,其中‘南柳巷’的糧鋪,上個月剛被戶部的人查過,現(xiàn)在去聯(lián)絡(luò),會不會太冒險?”
鶴云舟合上書,指尖敲了敲桌面,聲音壓得很低:“戶部那回是例行檢查,查糧鋪的人是李侍郎的手下,李侍郎早年受過我母妃恩惠,如今雖明面上依附丞相,暗地里卻一直想找機會報仇,南柳巷的糧鋪,就是他幫我盯著的?!?/p>
這話剛落,就聽見鄰桌傳來一聲輕咳,一個穿月白長衫的男子端著茶碗走了過來,男子面如冠玉,腰間懸著塊羊脂玉牌,神色溫和卻不怯懦,目光落在兩人身上,帶著幾分試探:“二位方才提及李侍郎,又說南柳巷糧鋪,不知是在商議如何為蘇貴妃翻案,還是……另有他圖?”
蘇貴妃,正是鶴云舟早逝的母妃。
上官祈安瞬間繃緊了神經(jīng),手悄悄摸向腰間的軟劍,眼神警惕地盯著男子。鶴云舟卻按住了他的手,緩緩站起身,目光落在男子腰間的玉牌上——那玉牌上刻著個“沈”字,他忽然想起什么,語氣緩和了些:“閣下是翰林院的沈清辭?去年北境送來的軍情文書,便是閣下譯的密語。”
沈清辭愣了一下,隨即笑了,拱手道:“正是在下,沒想到攝鎮(zhèn)王竟還記得在下。”他頓了頓,語氣變得鄭重,“蘇貴妃當(dāng)年蒙冤,朝野上下皆知,只是無人敢言。我父親當(dāng)年是御史臺御史,因替蘇貴妃辯解,被陛下貶為庶民,郁郁而終。這些年我在翰林院,就是想找機會查清真相,推翻如今這昏庸的朝政。”
上官祈安這才松了口氣,收回手,上下打量著沈清辭:“你竟也是來尋盟友的?我還以為你只是個埋頭譯文書的翰林呢?!?/p>
“身在翰林院,更能看清朝堂的腐朽?!鄙蚯遛o在他們身邊坐下,聲音壓得更低,“我知道二位近日在暗中聯(lián)絡(luò)舊部,昨日我去南柳巷糧鋪送密信,恰好看見攝鎮(zhèn)王府的人,便猜二位今日會在此處見面。我手里有陛下和丞相私吞軍餉、勾結(jié)外敵的證據(jù),若是二位不嫌棄,我愿加入,助二位一臂之力?!?/p>
鶴云舟眼底閃過一絲精光,沈清辭是翰林院的筆桿子,不僅擅長譯密語,還熟悉朝堂官員的動向,有他加入,無疑是如虎添翼。他看向上官祈安,見對方點頭,便開口道:“既然志同道合,便是盟友。你手里的證據(jù),暫且妥善保管,待日后時機成熟,再拿出來揭穿他們的真面目?!?/p>
沈清辭拱手應(yīng)下,剛要再說些什么,就見望竹軒的小二慌慌張張地跑進來,臉色發(fā)白:“不好了!官差來了,說要查可疑人員,還說……要搜遍整個茶館!”
上官祈安心里一緊,下意識地想躲,卻被鶴云舟按住。鶴云舟神色鎮(zhèn)定,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,遞給沈清辭:“這是我的備用令牌,你先從后門走,去南柳巷糧鋪等我們。我和祈安應(yīng)付官差,稍后便到?!?/p>
沈清辭接過令牌,點了點頭,起身快步往后門走去。上官祈安看著他的背影,又看向門口越來越近的官差腳步聲,壓低聲音問鶴云舟:“這些官差怎么會突然來這兒?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?”
鶴云舟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,眼神冷了些:“不好說,或許是巧合,或許是有人故意試探。放心,他們搜不出什么。”話音剛落,就見幾個穿著官服的人掀開門簾進來,為首的官差目光掃過全場,最后落在了鶴云舟身上,臉色瞬間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