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紙張泛黃,墨跡新舊交疊,被雪水、藥汁與指尖血反復(fù)洇開。
時序錯亂,唯心跳對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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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壹·霍序·禁術(shù)返魂第四日】
雪停未化,窗欞漏一條白縫,像刀口。
我坐著,腕上新傷疊舊傷,生血蠱在血管里打更——咚,咚,每一下提醒:我還欠他一條命。
今日絕御罵我:“你拿自己當(dāng)燭芯,燒得再亮,照得也是他?!?/p>
我沒回嘴。
因為想起七歲那年的紙鳶:線斷了,我哭;沈淮之把糖葫蘆塞給我,說“線斷了就飛更高”。
那時我信。
如今我仍信——只是飛的代價,是燒完整座天空。
我在頁腳畫了一只歪脖子燈盞,燈油滴成淚。
旁注小字:
“恨意是柴,愛意是油,燒到最后一寸,才發(fā)現(xiàn)火里倒映的,全是他的臉。”
明日春試。
我把“折梅”磨到第七遍,劍鋒映出自己眼——那里面,
一半在排練如何死,
一半在排練如何替他活。
——霍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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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貳·沈淮之·逆命蠱植入第七夜】
子夜,寢樓外雪壓折竹,脆響像骨。
我坐起,胸口契紋發(fā)燙,像有人拿烙鐵寫:一年。
逆命蠱在記憶里挖洞,第一天挖走我們并肩罰跪的午后,第二天挖走糖葫蘆的酸,第三天……開始挖他。
我舍不得,就掐自己掌心,把痛覺強(qiáng)行釘在皮層——
可蠱更聰明,它把痛一起搬走。
我提筆,墨里摻了藥汁,怕太淡,又刺指尖滴三滴血。
寫:
“霍序,如果你看見這張紙,說明我已把你忘了。
忘,是另一種記得——因為必須每天挖,才能保持空白?!?/p>
寫到這兒,蠱又在腦子里搖鈴,
?!?/p>
糖葫蘆掉在地上,碎成紅雪。
我伏案,把額頭抵在紙面,藥汁與血暈開,像朵小小的梅。
我忽然明白:
原來遺忘不是黑夜,是永晝;
而我,是那場白晝里,被曬化的影子。
——沈淮之
(紙背,以極淡的墨添一行:
“阿序,別怕,我先把忘記預(yù)演一遍,這樣——真忘那天,你就不會疼。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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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叁·絕御·雪夜煎茶】
他們一個跪求我救人,一個在我屋里偷偷雕泥人。
我煮茶,水沸三遍,仍泡不開今夜。
沈忘——
這個名字我三百年沒用,今晚卻自己爬出來,像舊骨返潮。
我有一半魘神血,本該做“容器”,卻逃了。
逃得瀟灑?
不,逃得恥辱——
因為我沒遇見肯為我送光的人。
如今這兩個少年,
一個拿命點燈,一個拿遺忘擋風(fēng),
把“同生共死”拆成兩半,
各自攥著尖刃那頭,往自己心口捅。
我?guī)退麄儯?/p>
不,我是在幫十六歲的自己——
那個被鎖在鎮(zhèn)魂臺、卻無人肯為他拔劍的孽種。
茶煙裊裊,像一場未落的雪。
我在水面上寫:
“若當(dāng)年有人為我流一滴心尖血,
我或許也能在雪里,
開出紅色的花?!?/p>
寫罷,揚(yáng)手潑茶,水痕瞬成冰。
冰里映出兩張少年側(cè)臉,
一個紅衣獵獵,一個青衣染血,
并肩而坐,糖葫蘆的酸與甜,
在舌尖炸成焰火——
那是我永遠(yuǎn)夠不到的,
舊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