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筱是在一陣消毒水的氣味和身體殘留的虛弱感中恢復(fù)意識的。

眼皮沉重地掀開，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，映入眼簾的是醫(yī)院病房單調(diào)的天花板，以及手背上扎著的輸液針。

她還活著。

這個認知讓她松了口氣，隨即，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——可怕的過敏反應(yīng)，窒息的恐懼，還有……顧言深那張寫滿緊張的臉，和他堅實溫暖的懷抱。

她微微偏頭，然后愣住了。

窗邊的椅子上，顧言深竟然坐在那里。他依舊穿著那身挺括的西裝，只是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，領(lǐng)帶也松開了些。他微微闔著眼，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，似乎是在小憩。晨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，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線條。

他……一直在這里？

這個念頭讓林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，酸酸澀澀，又帶著點不可思議的暖意。

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，想確認這不是夢。

這細微的動作立刻驚動了淺眠的顧言深。他倏地睜開眼，那雙深邃的眸子第一時間就精準地捕捉到了她，里面沒有絲毫剛醒時的迷茫，只有清醒的銳利和……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。

“醒了？”他起身走到床邊，聲音比平時略顯低沉沙啞。

林筱張了張嘴，想說話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喉嚨干澀發(fā)痛，只能發(fā)出一點氣音。

顧言深立刻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，插好吸管，遞到她唇邊。動作流暢自然，沒有一絲猶豫或嫌棄。

林筱就著他的手，小口小口地喝著溫水，滋潤著火燒火燎的喉嚨。她偷偷抬眼看他，他正垂眸看著水杯，神情專注，仿佛在完成一項重要工作。

【他……照顧起人來，居然還挺像模像樣的……】一個虛弱的念頭冒了出來。

喝完水，她感覺好了些，終于能發(fā)出聲音，雖然嘶啞難聽：“我……怎么了？”

“堅果過敏，急性喉頭水腫。再晚一點，很危險?！鳖櫻陨钛院喴赓W地解釋，放下水杯，目光落在她依舊有些紅腫的臉上，“現(xiàn)在感覺怎么樣？”

“還好……就是沒力氣，還有點癢?！绷煮憷蠈嵒卮?，忍不住想伸手去抓脖子上的紅疹。

“別抓。”顧言深伸手，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腕。他的指尖微涼，觸碰到她發(fā)燙的皮膚，帶來一陣奇異的安撫感?！搬t(yī)生說了，會留疤?！?/p>

他的語氣很平淡，但林筱卻乖乖不動了?！玖舭?？那不行！】她可是要靠臉……啊不是，是靠形象吃飯（攻略）的！

顧言深松開手，看著她乖巧下來的樣子，眼神微動。

【……倒是聽話。】

林筱聽到這心聲，內(nèi)心有點小得意，隨即又涌上更多疑問。

“你……怎么知道我對堅果過敏？”她明明記得原主記憶里沒有。

顧言深沉默了一下，才道：“猜的。你昏迷后，周謹查了那包零食的成分?！?/p>

原來如此。林筱心里有點說不清的失落，還以為他之前就關(guān)注過呢。

“謝謝你啊，”她真誠地道謝，“要不是你剛好回來，我可能就……”

“嗯?！鳖櫻陨畲驍嗔怂脑?，似乎不想聽那個不吉利的可能性。他重新坐回椅子，拿起之前放在一旁的平板電腦，開始處理郵件，但并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
病房里安靜下來，只有輸液管里藥液滴落的聲音。

林筱看著他專注工作的側(cè)影，心里五味雜陳。他守在這里，是出于責(zé)任？還是……有那么一點點擔(dān)心？

她忍不住又開啟了內(nèi)心電臺，只是這次，信號有點微弱，帶著劫后余生的感慨：

【唉，真是丟人丟大發(fā)了，上班偷吃結(jié)果差點把自己送走……】

【不過，看他這么守著，感覺……好像也沒那么虧？】

【顧言深，你知不知道，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，比你冷著臉罵人‘麻煩’的時候，順眼多了……】

她一邊想著，一邊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。

她沒有“聽”到，在她呼吸變得均勻綿長之后，顧言深從平板屏幕上移開了目光，再次看向她。

他看著她睡夢中依舊微蹙的眉頭，和臉上未完全消退的紅疹，眸色深沉。

麻煩嗎？

確實是麻煩。

但當(dāng)他抱著她，感受到她生命體征微弱的那一刻，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。那感覺，遠比任何商業(yè)談判失利、項目受阻都要強烈得多。

他甚至不敢去深想，如果她真的……

【系統(tǒng)。】林筱在沉入夢鄉(xiāng)前，下意識地在心里呼喚。

【宿主林筱，當(dāng)前治愈值：25%。】

一次生死邊緣的徘徊，一場不眠的守護，讓那堅不可摧的冰層，悄然融化了百分之十三。

當(dāng)林筱再次醒來時，已是下午。顧言深不在病房里，取而代之的是周謹和一位看起來專業(yè)可靠的護工。

“林小姐，您醒了？感覺好些了嗎？”周謹態(tài)度恭敬，“顧總公司有緊急會議，先回去了。他吩咐我在這里，您有什么需要隨時告訴我?！?/p>

林筱心里掠過一絲淡淡的失落，但很快又被周謹后面的話吸引了注意力。

“顧總還吩咐，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了營養(yǎng)師，會根據(jù)您的體質(zhì)定制食譜。另外，您公寓里所有的零食都已經(jīng)清理，以后總裁辦和您的活動范圍內(nèi)，不會再出現(xiàn)任何堅果類制品?！?/p>

林筱愣住了。

他……連這些都想到了？

這不是簡單的善后，這是一種細致入微的……保護。

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頭，鼻尖有些發(fā)酸。

【他其實……也挺好的嘛?！克叵?，這次，內(nèi)心電臺沒有喧嘩，只有一片柔軟的安靜。

而此刻，正在會議室里聽著下屬匯報的顧言深，看似全神貫注，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平板電腦的邊緣。

腦海中，不經(jīng)意地回閃過她醒來時那雙帶著點迷茫和依賴的眼睛，以及她睡著時那句模糊的【順眼多了】。

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，試圖壓下心頭那絲異樣的情緒。

【……麻煩精?！克南搿?/p>

但這一次，連他自己都覺得，這“心聲”顯得有些口是心非。

冰層之下，暖流暗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