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志鑫的指甲摳進掌心時，蘇新皓正用銀刀挑著左航頸間的軟肉，刀刃映著左航渙散的眼。

他們曾是八人結義的兄弟，在那座名為“歸雁”的小城里，蘇新皓是最溫和的一個。他總揣著糖，見誰都笑，說等戰(zhàn)事平息，要在城門口種滿向日葵。那時朱志鑫和左航靠在廊下曬太陽，看陳浚銘算著賬目，張桂源擦著長槍，左奇函吹著笛，聶瑋辰劈著柴，陳思罕畫著畫，蘇新皓就坐在中間，把糖分給每個人，指尖沾著甜膩的蜜。

變故是從蘇新皓“失蹤”開始的。三個月后他回來，穿了敵軍的鎧甲，身后跟著黑壓壓的兵。城門被破的那天，向日葵種子撒了一地，被馬蹄碾成泥。

蘇新皓坐在城主府的寶座上，看著被綁的七人，笑容依舊溫和：“誰先歸順，我保他活?！?/p>

左航第一個啐出了血：“叛徒！”

蘇新皓的笑淡了些，揮了揮手。聶瑋辰被拖了出去，一刻鐘后，他的頭顱被端上來，眼睛還圓睜著，像是沒看清昔日遞水的手，怎就成了斬落自己的刀。

陳思罕的畫本被蘇新皓扔在火里，火苗舔舐著那些畫——畫里的八人在月下飲酒，在田埂奔跑，在雪地堆雪人。蘇新皓看著畫燃盡，慢悠悠道：“畫得不好，該燒?！彼屓税褵t的烙鐵按在陳思罕手背上，聽著那聲慘叫，像在聽一首悅耳的曲。

左奇函的笛子被蘇新皓折成兩段，塞進他嘴里?！按蛋?，”蘇新皓用刀拍著他的臉，“像以前那樣，吹首《歸雁謠》?！弊笃婧芍獜淖旖翘氏聛?，最后被亂棍打死，斷笛還卡在喉嚨里。

陳浚銘癱在地上，抖著交出了城中糧倉的鑰匙。蘇新皓卻沒放過他，讓人把他吊在糧垛上，活活餓死。死前他望著天空，嘴里念叨著“蘇新皓曾分我半塊糖”，聲音輕得像風。

張桂源拿起長槍想拼，卻被蘇新皓一箭射穿手腕?！澳阋詾槲也恢滥阃低到o朱志鑫送過藥？”蘇新皓笑意盈盈，“留你一條命，看著就行?！彼屓颂魯鄰埞鹪吹哪_筋，扔在朱志鑫和左航面前。

最后輪到左航。蘇新皓讓人把他綁在刑架上，用鈍刀一片一片割他的肉?！爸熘决?，”他轉頭看被鐵鏈鎖著的人，“你求我，我就讓他死得痛快點。”

左航喘著氣，血沫糊了滿臉，卻對朱志鑫搖頭，眼神里的倔強像淬了火的鋼。

朱志鑫看著左航身上的肉被割掉，露出森白的骨，喉嚨里發(fā)出困獸般的嘶吼。他掙斷鐵鏈撲過去，卻被蘇新皓一腳踹在胸口，肋骨斷了數(shù)根。

“別急，”蘇新皓蹲下來，用刀劃開左航的心口，“這顆心，我早就想要了。”他把那顆還在微弱跳動的心臟掏出來，舉到朱志鑫面前，“你看，還在跳呢，像不像當年他為你擋箭時，在你懷里跳的那樣？”

左航的頭歪了下去，最后一眼，望向朱志鑫，帶著無盡的疼。

朱志鑫突然笑了，笑得血沫飛濺。他用盡最后力氣，一頭撞向蘇新皓，兩人一起滾下臺階。混亂中，他抓起地上的斷刀，狠狠刺進蘇新皓的小腹，也刺進了自己的心口。

“新皓，”他貼著蘇新皓的耳朵，聲音輕得像嘆息，“你種不出向日葵的，因為這土里……埋著我們所有人的骨頭?！?/p>

蘇新皓的笑容僵在臉上，看著朱志鑫倒在左航身邊，手緊緊抓著左航的衣角，再沒了聲息。他突然覺得心口空得厲害，像被什么東西剜去了一塊，疼得他蜷縮起來。

城門口的泥土里，混著向日葵種子的碎殼，混著八人的血，混著那些被遺忘的糖。后來長出些不知名的野草，在風中搖搖晃晃，像極了那年八人站在夕陽下，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，卻終究沒能走到盡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