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米爾醒來時，枕邊已經(jīng)空了。晨光透過窗簾縫隙，在雷獅那側(cè)的床單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。他伸手摸了摸那片空蕩，尚有余溫。

廚房傳來煎蛋的滋滋聲。卡米爾起身，發(fā)現(xiàn)書桌上攤開的教案旁，多了一本裝幀精美的筆記本。深藍色封面，燙銀的幾何圖案——正是他前天在書店多看了兩眼的那本。他翻開扉頁，雷獅張揚的字跡躍入眼簾：

「給總是活在方程式里的你——偶爾也活在花期中?！?/p>

卡米爾指尖輕撫過那些字跡，唇角不自覺地上揚。這就是雷獅，永遠用最不經(jīng)意的方式，記住他最微小的喜好。

“看見我給你的生日預熱禮物了嗎？”雷獅靠在門框上，手里端著兩個盤子，“提前一個月開始慶祝，這才夠隆重。”

卡米爾合上筆記本：“謝謝。不過離我生日還有四周零三天?！?/p>

“細節(jié)不重要。”雷獅把盤子放在桌上，煎蛋的邊緣微微焦黃，正是卡米爾喜歡的程度，“重要的是，從今天起，你正式進入生日月了?！?/p>

這就是雷氏邏輯——把任何普通的日子變得特別?？谞柛咧袝r壓力最大的那段日子，雷獅也曾宣布過“卡米爾減壓周”，每天變著花樣帶他溜出學校，有時是去河邊喂天鵝，有時只是躺在操場上看云。

“今天店里忙嗎？”卡米爾切下一塊煎蛋，問道。

“下午有個婚禮用花的大單，你得早點來幫我?！崩转{用叉子指了指他，“別又用備課當借口?！?/p>

卡米爾點頭。他確實有理由——一篇關(guān)于線上教育有效性的論文即將截稿，但他沒說出來。有些犧牲不需要聲明，就像雷獅從未告訴過他，當初放棄知名園藝公司的offer，選擇接手那家小花店，部分原因正是為了給卡米爾一個隨時可以逃離課堂的避風港。

——

花店午后陽光正好。卡米爾坐在角落的小桌旁，面前攤著論文資料，眼睛卻不時瞟向正在工作的雷獅。

雷獅處理花材時有種獨特的神態(tài)——眉頭微蹙，嘴唇緊抿，與平日里那個散漫不羈的他判若兩人。修長的手指利落地削去玫瑰的刺，剝掉多余的葉片，動作流暢得像在演奏樂器。

“卡米爾老師，你再這樣盯著我看，我會以為我比你的論文還有趣?！崩转{頭也不抬，嘴角卻勾了起來。

卡米爾推了推眼鏡，迅速收回目光：“你的自戀程度與日俱增?！?/p>

“只是陳述事實?！崩转{拿起一支?？ǎp輕插在卡米爾桌上的筆筒里，“這個配你，一樣的安靜倔強?！?/p>

風鈴響起，進來一位年輕女士，說是要為婚禮試捧花。雷獅立刻換上營業(yè)用的微笑，迎了上去。

卡米爾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論文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很難集中精神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雷獅在花叢中穿梭的身影，看著他和客戶交談時自信從容的姿態(tài)，看著陽光在他紫色的發(fā)梢跳躍。

這就是他秘密寫作的源頭——那些無人知曉的夜晚，他在文檔里一字一句地描繪這個畫面：花店老板和數(shù)學老師，兩個看似毫不相干的靈魂，卻在同一屋檐下構(gòu)建了屬于他們的世界。

“抱歉，讓你久等了?！彼妥呖蛻艉螅转{癱坐在卡米爾對面的椅子上，“結(jié)婚真麻煩，光是捧花就要試三種風格。”

“因為你太挑剔?！笨谞柊阉频剿媲啊?/p>

“不是挑剔，是專業(yè)?！崩转{糾正道，突然想起什么，“對了，你昨晚寫什么寫到那么晚？我醒來發(fā)現(xiàn)你書房的燈還亮著?！?/p>

卡米爾的手指微微一頓：“備課。下周有公開課?！?/p>

雷獅瞇起眼睛，顯然不信，卻沒有戳穿：“隨你吧。不過別熬夜，你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?！?/p>

這就是他們的默契——給予彼此空間，不過分探究，卻始終關(guān)注。

傍晚，卡米爾幫雷獅整理倉庫時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蒙塵的畫架。

“這個還要嗎？”他問。

雷獅瞥了一眼：“不要了，早就不會畫了?！?/p>

卡米爾記得，高中時的雷獅曾經(jīng)熱愛繪畫，尤其擅長水彩。他的寫生本里滿是校園的各個角落，甚至還有不少卡米爾在圖書館看書的側(cè)影。那些畫后來不知所蹤，隨著雷獅進入大學，這個愛好似乎也被他遺忘了。

“為什么放棄了？”卡米爾輕聲問。

雷獅聳肩：“沒什么特別的理由。人總會放棄一些東西，好騰出手來拿別的?！?/p>

這話說得輕描淡寫，卡米爾卻聽出了其中的重量。他知道雷獅放棄的不只是繪畫，還有那些看似更光明的前程。而自己，或許是這些放棄換來的“別的”中的一部分。

“幫我個忙，”雷獅打斷他的思緒，“明天早點來店里？我要去進新貨，需要有人看店。”

卡米爾點頭，心里已經(jīng)開始重新安排明天的課程錄制計劃。

關(guān)門時，雷獅突然說：“你知道嗎，每種花都有自己的花期。有的春天開，有的等到秋末。但人們還是會在不是花期的季節(jié)里買花?！?/p>

卡米爾等著他繼續(xù)說下去。

“就像你和我，”雷獅鎖上門，轉(zhuǎn)身看他，“我們不在常規(guī)的軌道上相愛，但那又怎樣？我們定義了屬于自己的花期。”

暮色中，雷獅的眼睛像極了紫羅蘭，在昏暗光線下依然明亮?？谞柾蝗缓芟胛撬_實這么做了——一個短暫而輕柔的吻，落在雷獅的唇角。

“哇，太陽打西邊出來了?！崩转{驚訝地挑眉，隨即笑了，“看來以后得多說點這種肉麻話?！?/p>

“少得意?！笨谞杽e過臉去，耳尖卻紅了。

回家的路上，卡米爾想起自己文檔里寫的一段話：“有些愛情像玫瑰，轟轟烈烈地綻放；而我們的愛情像薰衣草，不張揚，卻持久芬芳?！?/p>

他悄悄勾住雷獅的小指，在夜色掩護下，這個小小的動作顯得格外親密。

“生日想要什么？”雷獅突然問，手指自然地纏住他的，“真的，告訴我。”

卡米爾思考片刻：“想要你畫一幅畫，就畫花店?！?/p>

雷獅愣住了，隨即輕笑：“真會挑。行，我試試看，不過手生了，別期待太高?！?/p>

期待從來不會太高，卡米爾想。對于雷獅給予的一切，他永遠覺得剛好。

那晚，卡米爾在文檔里添上新的段落：“在花與公式之間，我找到了第三種存在方式——叫做愛情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