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密室門口，雨水順著發(fā)絲滴落，衣裙緊貼著皮膚。風從門縫鉆進來，卷起地上的紙屑，像一場無聲的風暴。
推開門時，檀香混著陳年墨味撲面而來。我屏住呼吸，燭火在指尖燃起，火苗微顫，照亮墻上那幅《江山萬里圖》。父親總說這畫是他年輕時親手掛上去的，那時他剛?cè)胧耍貞烟煜?。如今想來，不過是場精心布置的開端。
我走到檀木案前，手指輕撫過堆積如山的奏折副本。這些年來，我從未真正踏進這間屋子。父親從不避我，卻也從未主動讓我進來。他曾說：“你若想查，就自己去問?！笨晌覇柫?，他們卻只讓我閉眼。
我翻開一份兵部舊檔，泛黃的紙頁上字跡清晰。太子與蘇家往來的密信副本，語氣曖昧，提及朝局安排。我停下動作，目光落在一封卷軸上——邊緣繡線紋路與密信一致。心跳驟然加快。
拆開卷軸時，指尖微微發(fā)抖。竟是半張密詔殘片，內(nèi)容提及“太子登基需蘇家扶持”。我愣住了，胸口一陣悶痛，像是被什么壓住，喘不過氣來。
我沖到密室角落翻找，終于在一只暗格里找到其他碎片。顫抖著手將其拼湊完整。密詔內(nèi)容揭露蘇廷昭與太子早年合謀，確?；蕶嗥椒€(wěn)過渡，而蘇家將在新朝中擁有極大話語權。
我跌坐在地，淚水模糊視線。
原來從我入宮那一刻起，我就不是女兒，而是籌碼。
門外傳來腳步聲，我猛地抬頭。
門緩緩推開，父親走進來。他穿著深色長袍，神色平靜，仿佛早已預料我會在這里。
“你是我的父親，還是蘇家的掌舵人？”我站起身，聲音沙啞而冷冽。
他沒有說話，只是看著我，目光落在那張拼湊完整的密詔上。
“你是我的父親，不是嗎？”我咬緊牙關，“還是說，你從來就不是？”
他終于開口，聲音低沉：“你終究還是看到了。”
我怒極反笑，淚水滑下臉頰：“我是不是該謝謝你？送我入宮，讓我成為你們布局的一顆棋子？”
他沉默片刻，緩緩道：“你是我女兒，也是蘇家的長女?！?/p>
“我不是工具！”我?guī)缀跏窃诤?，“我不是！?/p>
他看著我，眼神里藏著我看不懂的情緒。他沒有否認，也沒有辯解，只是用一種近乎悲憫的眼神看著我。
“你若是不甘，”他低聲說，“就該奪回自己的棋盤?！?/p>
我愣住了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奪回？
我攥緊密詔，指甲陷進掌心，疼得清醒。
“我不甘?！蔽亦拔以缇驮摬桓?。”
我抬起頭，直視他的眼睛：“如果你們把我當棋子，那就別怪我掀了這盤局?！?/p>
他沒說話，只是看著我。
我轉(zhuǎn)身，準備離開。身后空蕩蕩的書架映著窗外閃電，風雨未歇。
我將密詔藏于袖中，走出密室。雨仍未停，我望著府門方向，眼中不再迷茫。
回憶起太子冷漠的目光、林婉兒得意的笑、以及父親那句“奪回棋盤”的低語，我嘴角揚起一抹冷笑。
我踏出蘇府門檻，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
翌日清晨，我換上素衣，獨自前往東宮。
宮門前守衛(wèi)攔住我：“娘娘今日不在鳳儀殿，太子殿下尚未起身?！?/p>
我抬眸看他，語氣平靜：“我要見太子。”
他猶豫了一下，還是進去通報。
我站在宮門前等，風吹得衣角翻飛。陽光還未完全灑下，天邊仍有些陰云。
不多時，門開了。
我踏入東宮，穿過長廊，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。他坐在案前批閱奏折，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。
我走到他身后，伸手替他整理衣襟。
他肩背微僵，手卻未動。
我低頭看他袖口，露出密信一角，故意不藏，任它垂在指尖晃蕩。
“聽說林貴妃繡工精妙？”我輕聲問，指甲在他衣領上劃過一道淺痕。
他手背驟然收緊，青筋暴起卻裝作未聞。半晌才道：“有些事，不知為安。”
茶盞在案幾磕出清脆聲響，映著他眼中冷光。
我收回手，指甲陷進掌心。他終于抬頭看我，目光掃過我袖中密信，又迅速移開。
那瞬間我明白，他早就知道林婉兒的身份?；蛟S連兵部造假賬、戶部遞折子，都是他默許的。
而我，不過是這場局中最傻的棋子。
“你知道我為什么來嗎？”我問他。
他目光微動，卻未答。
“昨晚，我去了密室。”我說，“我看到了密詔?！?/p>
他終于看向我，眼神里閃過一絲震驚，很快又被壓抑下去。
“你以為我會一直蒙在鼓里？”我冷笑，“你以為，我真的甘心當個幌子？”
他沉默，良久才開口：“你想怎樣？”
“我想怎樣？”我盯著他，“我想告訴你，我不干了?！?/p>
他皺眉：“你說什么？”
“我不干了?！蔽抑貜鸵槐椋Z氣堅定，“我不要再做你的皇后，不要再做蘇家的籌碼，更不要做林婉兒的陪襯?！?/p>
他起身，幾步走到我面前：“你瘋了？”
“我瘋了？”我笑了，“是你瘋了才對。你以為我還會繼續(xù)陪你演下去？你以為我還會繼續(xù)裝作什么都不知道？”
他看著我，眼神復雜。
“你愛她?！蔽逸p聲說，“那你為什么不干脆立她為后？為什么要讓我坐在這位置上，假裝是你最在乎的人？”
他沒有否認。
我繼續(xù)道：“我知道你怕她不夠穩(wěn)，怕她不夠聰明，怕她撐不起這江山。所以你留我在身邊，讓我?guī)湍惴€(wěn)住朝局，幫你平衡各方勢力?！?/p>
“你利用我，就像利用蘇家一樣?！?/p>
他終于開口：“我沒有……”
“你有?！蔽掖驍嗨?，“你不但利用我，還讓我以為你是真的在意我?！?/p>
我看著他，一字一句：“我恨你。”
他臉上閃過痛苦。
“可我不想再恨你了?！蔽业吐曊f，“我只想離開?！?/p>
他伸出手，似乎想拉我一下，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，就懸在我胳膊旁邊，沒碰到。我能感覺到他手上的溫度，還有那股子想碰又克制住的勁兒。
“我……”他張了張嘴，又閉上了。
屋里安靜得很，只有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。
我轉(zhuǎn)身要走，他忽然開口：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我回頭看他，眼里沒有一絲波瀾：“我只是不想再當你的棋子。”
他看著我，嘴唇動了動，最終什么也沒說。
我走出東宮，陽光灑在臉上，卻照不進心里。
我摸了摸袖中的密詔，想起昨夜父親那句話。
“若你不甘，就該奪回自己的棋盤?！?/p>
我握緊拳頭，嘴角揚起一抹冷笑。
是啊，既然你們都把我當棋子，那就別怪我掀了這盤局。
我回頭看了眼東宮的方向，眼神堅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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