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順著我的胳膊往下淌,滴在瓷磚上,砸出一小片暗紅。肩頭的傷口像被火燎過,又冷又麻,那股黑氣還在往骨頭縫里鉆。黎姿的手掌貼著我的皮膚,光膜微微顫動,像是在和什么東西角力。
她沒說話,可我能感覺到她在撐。
展廳里的尖叫還沒停,人群亂成一團,安保的哨聲越來越近。余夢露站在幾步外,臉色慘白,手指死死掐著耳后,嘴唇抖得說不出話。她袖口露出的那塊焦黑布片還在飄,離展柜越來越近。
昆侖扇的殘片突然震了一下。
不是錯覺。玻璃罩內(nèi)的血紋泛起一層幽光,像是被什么喚醒了。我后頸的紅痕猛地一燙,緊接著又是一陣刺骨的涼,像有根線從脊椎往上拉。耳邊那聲扇骨開合的輕響,又來了。
這次更清晰。
黎姿指尖的光波動了一下,她察覺到了什么,轉(zhuǎn)頭看我。就在這瞬間,一股氣息漫了過來——淡淡的,帶著桃花的香味,混著一點清冽的露水味。這味道……我好像在哪聞過。
畫面突然閃進來。
不是戰(zhàn)場,不是火雨。是一片桃林。風卷著花瓣打旋,紅衣女子站在樹下回頭,眼角那顆淚痣映著陽光。她張了嘴,聲音隔著千萬年傳來:“司音?!?/p>
我睜大眼,視線死死釘在黎姿臉上。
她的眉、她的眼、她抿唇時的弧度……全都對上了。不是像,是就是。心口猛地一揪,疼得我喘不上氣。肩上的傷還在流血,可這疼反而讓我清醒。黎姿的靈力順著經(jīng)絡(luò)往里滲,壓著魔氣,也像一把鑰匙,撬開了某道門。
喉嚨發(fā)干,我張了張嘴,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。
“胭……脂。”
這三個字出口的剎那,黎姿整個人僵住了。她手一抖,掌心的光膜差點散開。她猛地抬頭看我,眼睛一瞬間紅了,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。她沒哭,可那眼神里的震動藏不住,像是等了三輩子才等到這一聲。
“你……”她嘴唇動了動,聲音輕得像風,“你說什么?”
我沒聽見她說什么。腦子里嗡嗡的,剛才的畫面碎了,又拼不起來??晌抑?,剛才那個名字,不是我想出來的。它是從身體里冒出來的,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。
余夢露突然往前沖了一步,聲音尖了起來:“你說誰?誰是胭脂?!”
她眼眶發(fā)紅,手指抓著耳朵后面,那里有一道黑線正在爬,越過了顴骨。她像是想撲過來,可腳下一軟,跪在了地上。那塊焦黑的布片晃了晃,還是朝著展柜飄去。
“別過去!”我伸手想去抓,可左臂完全使不上力,只能用右手撐地,勉強抬起身子。
黎姿反應更快。她松開我肩膀,轉(zhuǎn)身抬手,掌心劃出一道弧線。玉佩飛出去,在空中炸開一圈微光,攔在布片前。黑煙撞上去,發(fā)出一聲悶響,扭曲了幾下,竟分成兩股,一股繼續(xù)往展柜沖,另一股直撲黎姿面門。
她側(cè)頭躲開,可光波已經(jīng)碎了。
黑煙鉆進玻璃罩,殘片劇烈震動,血紋由紅轉(zhuǎn)紫,表面浮起一層油膩的膜。燈光忽明忽暗,風又起來了,卷著紙屑打轉(zhuǎn)。我后頸的紅痕不再發(fā)熱,反而變得冰涼,像是有根針插進了命門。
腦海深處,那聲扇響又來了。
這次不再是嘆息。
像有人在喚我。
黎姿回身扶住我,手指還帶著冷意。她看著我,聲音壓得很低:“你還記得什么?”
我搖頭,額頭全是冷汗。記不清,只有一團影子,一個聲音,還有那種……錯過了很久很久的痛??僧斘铱聪蛩难劬?,那痛就變得更清楚了。
“我不知道?!蔽掖鴼?,右手慢慢抬起來,指尖碰到她的手腕,“但我認得你。我……不該讓你站在我前面?!?/p>
她瞳孔一縮,嘴唇動了動,沒說出話。
余夢露在地上蜷著身子,牙齒咯咯打顫。她抬起頭,眼神已經(jīng)不對了,瞳孔縮成一條線,嘴角卻扯出一個笑。“呵……呵呵……”她的聲音變了,低啞得不像人,“終于……開口了……宿主醒了,扇子就快完整了……”
我盯著她,心里一陣發(fā)緊。
她不是在說話,是有人借她的嘴在說。
黎姿立刻擋到我前面,袖中的玉佩重新亮起??删驮谶@時,人群外一道黑影一閃,朝這邊逼近。那人穿著保安制服,可走路沒有聲音,手里握著一根漆黑的短棍,頂端冒著紫煙。
是沖我們來的。
黎姿察覺到了,低聲說:“別動?!?/p>
我沒聽。右腿一撐,硬是半跪起來。肩上的傷口又裂了,血順著肋骨往下流,可我顧不上。后頸的紅痕忽然跳了一下,像是感應到了什么。展柜里的殘片微微震顫,那層油膩的膜開始波動,血紋一閃一閃,像是在回應我。
那人離我們只剩五步。
黎姿雙手結(jié)印,玉佩脫手飛出,直沖對方面門。那人抬手一格,短棍與玉佩相撞,爆出一串火星。他腳步一頓,可沒退。
我咬牙,左手按地,想站起來。
就在這時,殘片中央的血紋突然亮了一下,一道微弱的紅光射出,正好打在我后頸的印記上。那一瞬,全身的血液像是燒了起來,又像是被凍住。眼前一黑,耳邊響起無數(shù)聲音——戰(zhàn)鼓、吶喊、刀劍相擊、還有一個人在哭。
“司音——!”
我猛地抬頭,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來,指向展柜。
“住手!”
聲音不是我發(fā)出來的。
低沉,冰冷,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。
展廳里所有的聲音都停了。
連風都靜了一瞬。
黎姿回頭看我,眼里全是震驚。余夢露癱在地上,嘴角的笑容僵住了。那個穿保安服的人也頓在原地,手里的短棍微微發(fā)抖。
我喘著氣,喉嚨像是被什么卡住。剛才那句話……不是我說的。可它就在我嘴里,像是另一個人借了我的身體開口。
殘片的光芒漸漸暗下去,血紋恢復平靜。后頸的紅痕也不再跳動,只是隱隱發(fā)燙。我靠著展柜滑坐下去,冷汗浸透了校服。
黎姿蹲下來,手放在我腕上,聲音很輕:“你剛才……叫的是‘住手’?!?/p>
我點頭,嗓子啞得說不出話。
她盯著我,眼里有光在閃:“那是你的聲音。前世的聲音?!?/p>
余夢露突然抽搐了一下,抬手抱住頭,發(fā)出一聲悶哼。她耳后的黑線開始褪色,像是被什么東西逼了回去。她的眼神慢慢恢復清明,茫然地看著四周,嘴唇動了動,像是想說什么。
那個穿保安服的人緩緩后退一步,轉(zhuǎn)身混進人群,消失在安全通道口。
展廳的燈穩(wěn)定下來,只剩下警報還在響。
黎姿扶著我,低聲說:“他們知道你醒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