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撐著地面，指尖觸到冰涼的瓷磚。頭還在脹痛，像是有根鐵絲在太陽穴里來回拉扯。黎姿的手掌貼在我后背，一股溫和的力道緩緩滲入，壓住了那些翻騰的畫面。
她沒說話，但我能感覺到她在等我站起來。
展柜前的人群已經(jīng)散開一些，導游正領著另一撥學生往隔壁展區(qū)走。余夢露剛才站過的地方空了，地上還留著半滴潑灑的奶茶，邊緣已經(jīng)開始發(fā)黏。
我吸了口氣，扶著玻璃站直身體。肩膀僵得厲害，腿也軟，可腳步還是往前挪了一步。黎姿退到我側后方半步的位置，不多不少，剛好能護住我的死角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她低聲問。
“不是我看?！蔽液韲蹈蓾笆撬胱屛铱??！?/p>
話音剛落，眼角余光掃到一道反光——從人群縫隙里閃過的一點寒芒，像刀鋒劃過燈管的亮線。幾乎同時，后頸那道紅痕猛地一燙，像是被火針扎進皮肉。
我沒回頭，身體先動了。
整個人撲向前方，撞在黎姿肩上。她踉蹌了一下，被我?guī)У脗壬磙D開。下一瞬，空氣里響起一聲極輕的撕裂聲，像是布料被利刃割開。
左肩驟然一沉，劇痛炸開。
我悶哼一聲，伸手反扣過去，抓住一只戴黑手套的手腕。匕首已經(jīng)刺穿校服，釘進肩胛骨附近，血立刻順著袖管往下淌。那人手腕一抖，想抽刀再刺，我咬牙用力一擰。
指尖碰到他皮膚的剎那，對方整條手臂突然劇烈抽搐，像是被電流擊中。黑色手套邊緣冒出一縷焦煙，皮膚迅速變暗、龜裂，像曬干的泥地般裂開細紋。
他低吼一聲，猛地抽手后撤，匕首留在了我肩上。
人群終于炸開。有人尖叫，有人往后退，手機砸在地上也沒人撿。安保的哨聲從遠處傳來，但展廳太大，一時趕不到這邊。
黎姿單膝跪地，一手按住我傷口邊緣，另一只手快速在空中劃了個弧。掌心泛起一層極淡的光，像水膜一樣覆在我傷口表面。血流慢了下來，可傷口深處有種奇怪的麻意，像是有東西在往骨頭里鉆。
“別動?！彼f，“魔氣進去了?！?/p>
我靠著展柜坐倒，呼吸急促。左臂完全使不上力，只能用右手死死掐住肩頭，試圖壓住那股蔓延的麻木感。視野有些發(fā)黑，耳邊嗡嗡作響，可我還是看清了那個刺客的樣子——普通游客裝扮，灰色沖鋒衣，戴著帽子和口罩，混在慌亂的人群里，幾步就退到了安全通道口。
他回頭看了一眼，目光落在黎姿身上。
然后轉身消失在樓梯拐角。
“追……”我張嘴，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。
黎姿搖頭，“你現(xiàn)在不能動。”
她手指輕輕壓住我傷口周圍，那層光膜微微波動，像是在阻擋什么。我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溫度比平時低，像是把自身的熱都抽出來堵在我的破口上。
“他不是沖我來的。”我喘著氣，“他是要殺你。”
“所以他才會用魔匕。”她盯著通道口，眼神冷得像冬夜的河面，“專破仙族血脈的東西，普通人碰一下就會爛掉手指，更別說刺進肉里?！?/p>
我低頭看那把匕首。刀柄是暗紫色的金屬，刻著扭曲的紋路，像是某種蟲子爬過的痕跡。此刻那些紋路正緩慢蠕動，像活物在呼吸。
“這玩意兒……還在動。”
黎姿眉頭一緊，抬手就要拔刀。
“等等！”余夢露突然沖過來，臉色發(fā)白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，“你們瘋了嗎？現(xiàn)在拔會大出血的！叫救護車！快叫救護車??！”
她蹲在我另一邊，手伸到半空又不敢碰，眼里全是驚恐。耳后的皮膚下，一道極細的黑線一閃而過，快得像是錯覺。
黎姿看了她一眼，沒說話，動作也沒停。
她的手指捏住刀柄底部，另一只手按住我肩膀固定位置。然后猛地一抽。
匕首離體瞬間，一股黑霧從傷口噴出，還沒擴散就被她掌心的光膜吞了進去。我疼得眼前一黑，差點昏過去，冷汗順著下巴滴在褲子上。
“挺住?！崩枳说穆曇艉芊€(wěn)，“昆侖扇的認主之力在幫你排異，再撐一會兒?！?/p>
我咬牙點頭，視線模糊地掃過展柜。那塊殘片依舊安靜地躺在玻璃罩里，可中央的血紋似乎比剛才淡了些，像是被什么東西吸走了顏色。
“它……在反應?！蔽移D難開口。
黎姿順著我的目光看去，眼神微變。
就在這時，一陣風吹過展廳。
不是空調(diào)的風。這股風來得突兀，帶著一股燒紙般的氣味，卷起地上的碎紙和頭發(fā)，在空中打了個旋。B區(qū)三號柜的燈光忽明忽暗，殘片表面浮現(xiàn)出一道極細的裂紋，隨即消失。
黎姿立刻抬手，將我往她那邊拉了半步。
“不對?！彼⒅构?，“有人在用外力干擾法器?！?/p>
“誰？”我強撐著抬頭。
“還能是誰。”她冷笑，“拿走最后一塊碎片的人，現(xiàn)在就想讓它徹底失效?！?/p>
我猛地想起余夢露袖口露出的那塊焦黑布料——弧形的邊，靠近扇柄的位置，和記憶里缺失的部分完全吻合。
“是她?！蔽肄D頭看向余夢露，“那塊碎片在她身上?！?/p>
余夢露渾身一顫，下意識往后縮，“你胡說什么！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碎片！”
可她左手卻悄悄往袖子里藏了藏，動作僵硬。
黎姿沒逼她，只是緩緩站起身，擋在我前面。她的裙擺被風吹起一角，袖中滑出一枚玉佩，握在掌心。
“楊毅傷成這樣，你還敢站在這兒裝無辜？”她聲音不高，卻讓余夢露臉色變了，“你以為魔氣附體沒人看得出來？你耳后的紋路，已經(jīng)快爬上臉頰了。”
余夢露呼吸一滯，手指猛地捂住耳朵后面。
那一道黑線再次浮現(xiàn)，這次更清晰，像蛛網(wǎng)般向太陽穴延伸。
“我不是……我不想……”她聲音發(fā)抖，“它一直在跟我說話，說只要我把那塊布交出去，就能讓你喜歡我……”
“那你給了？”黎姿問。
余夢露咬住嘴唇，眼淚涌上來，“我沒有！我藏起來了！可它知道……它知道我在騙它……”
她突然抬頭看我，眼里滿是痛苦，“楊毅，對不起……我真的……控制不了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她整個人猛地一僵。
瞳孔瞬間收縮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開，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。
“不用道歉。”她的聲音變了，低啞陰冷，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，“她做得很好。”
黎姿立刻轉身，一把將我往角落拽。
余夢露緩緩抬起手，袖口滑出一塊焦黑的布片，正是昆侖扇缺失的那一角。布片懸在空中，無風自動，邊緣開始融化，化作一縷黑煙，朝著展柜飄去。
“阻止它！”我掙扎著要起身，可剛一動，肩頭的傷口又裂開，血順著胳膊流到指尖。
黎姿雙手結印，玉佩脫手飛出，在空中炸開一圈光波。那股黑煙被攔住，扭曲了幾下，卻突然分裂成兩股，一股繼續(xù)沖向展柜，另一股直撲她面門。
她偏頭躲過，可光波已碎。
黑煙撞上玻璃罩，瞬間滲入。展柜內(nèi)的殘片劇烈震動，血紋由紅轉紫，表面浮起一層油膩的膜。
“封印松動了。”黎姿臉色發(fā)白。
我盯著那塊殘片，后頸的紅痕忽然不再發(fā)熱，反而變得冰冷，像是有一根冰針插進了脊椎。
腦海深處，響起一聲極輕的扇骨開合聲。
像誰在嘆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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