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雪落滿云渺峰時,梅園的千株朱砂梅終于綻得熱鬧。靈溪裹著墨淵前幾日送來的白狐皮披風(fēng),剛轉(zhuǎn)過竹影小徑,就見青石板路被掃得干干凈凈,每塊石板邊緣都纏了圈米白色絨布——和上次棗園的竹梯一樣,連縫隙里都塞了曬干的蒼術(shù),防她踩滑時沾了寒氣。
墨淵就站在最大的那株梅樹下,手里提著個竹籃,籃沿繡著圈淡粉梅花,提手處依舊纏了絨布。見她來,他耳尖先泛起熟悉的紅,把籃子遞過來時語氣平淡:“庫房找的舊披風(fēng),想著雪天涼,你穿正好?!?/p>
靈溪的耳朵卻捕捉到他的心聲:“白狐皮是去極北冰原采的,鞣了三個月才軟;披風(fēng)里縫了三層云絲棉,領(lǐng)口繡的梅花練了三十遍,針腳藏在里面不硌頸;青石板掃了兩炷香,絨布纏了兩層,雪化了也不滑;竹籃里的梅花糕是張嬸做的,加了點桂花糖,比上次的棗泥糕甜些,她應(yīng)該喜歡;竹棚里的軟墊鋪了五層,還放了暖爐,她坐久了也不冷;梅花羹溫在銀壺里,加了雪蓮子,不稠不稀,剛好配糕吃。”
她忍著笑,指尖摩挲著披風(fēng)領(lǐng)口的暗紋:“師尊這‘舊披風(fēng)’倒合身,連我袖口的鈴蘭繡片都能護住。”
墨淵指尖在竹籃柄上輕輕蹭了蹭,別過臉去看梅枝:“碰巧罷了。”心里卻在急:“她居然注意到袖口!早算著她舊披風(fēng)的尺寸改的;梅枝上那朵開得最艷,要不要指給她看?不行,太刻意;她的披風(fēng)系帶松了,要不要幫她系?早帶了根同色的絲帶,藏在袖袋里,和梅花配;要是想摘梅枝,我得抱她起來,雪落在枝椏上滑得很?!?/p>
話音剛落,靈溪果然踮起腳,想去夠那枝斜伸的梅朵。下一秒,溫?zé)岬氖终凭洼p輕托住了她的腰,墨淵將她往上抬了抬,聲音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:“抓穩(wěn)枝椏,別碰雪?!毙睦飬s在慌:“她的腰還是這么細(xì),抱得再輕些;雪落在她發(fā)間了,要不要幫她拂掉?帕子在竹籃夾層里,是云絲織的,暖過了不冰手;她摘梅的指尖沾了點花粉,等會兒幫她擦,就說沾了灰。”
靈溪摘下那朵朱砂梅,轉(zhuǎn)身就往墨淵嘴邊送——上次喂棗的伎倆,這次倒用得熟練。墨淵的耳尖瞬間紅透,輕輕咬了口花瓣,語氣依舊是慣常的“尚可”,心里卻甜得發(fā)顫:“她又喂我!梅花真香;帕子要趕緊拿出來,別讓花粉沾在她指尖;袖袋里的暖腳爐該給她了,淡紅色繡了梅花,和暖手爐是一對,里面的暖玉加了三倍,能熱五天;梅花羹再溫會兒,等她吃了糕再喝正好?!?/p>
兩人坐在竹棚里的軟墊上時,靈溪才發(fā)現(xiàn)墨淵早把暖腳爐放在了她腳邊,淡紅的狐皮面上繡著兩朵交纏的梅花,和她懷里的暖手爐湊成了一對?!皫旆坷锸5牧献樱槺阕龅??!蹦珳Y遞來梅花羹時,眼尾還泛著紅,銀壺里的羹湯冒著細(xì)白的熱氣,恰好漫過碗沿的梅花紋。
靈溪接過瓷碗,忽然從袖袋里摸出個小小的錦緞荷包——寶藍色的緞面上,繡著梅蘭竹菊四君子,角落還藏著個極小的“淵”字?!皫熥?,上次你給我暖手爐,我也給你做了個小物件,里面放了我曬的桂花糖,練劍時能含顆?!?/p>
墨淵接過荷包的指尖都在輕顫,指腹反復(fù)摩挲著那個“淵”字,耳尖紅得像燒透的炭火:“尚可。”心里卻在雀躍得快跳出來:“她居然繡了我的名字!要放在丹房最顯眼的抽屜里,煉藥時都要拿出來看;要不要回贈她個玉墜?上次在寒潭采的暖玉,雕成梅花形狀正好;暖腳爐的尺寸要是不合適,明天再改,一定要讓她腳不冷;明年春天,要在梅園種幾株白梅,和她的披風(fēng)配?!?/p>
雪漸漸下大時,墨淵送靈溪回住處。路過木盒時,靈溪特意打開,把新得的暖腳爐、梅花籃和墨淵的披風(fēng)一角放進去——現(xiàn)在木盒里,春有桃花膏的瓷瓶,夏有采菱的竹籃,秋有裝棗的鈴蘭瓶,冬有繡梅的暖爐,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?,像把云渺峰的四季都揉成了暖?/p>
墨淵看著她小心翼翼擺物件的樣子,心里又開始盤算:“明年春天要帶她去桃林,樹下鋪軟墊,溫桃花酒;夏天采菱時,竹籃要繡菱花和鈴蘭,再做個遮陽的竹帽;秋天摘棗要更早,多曬些棗干,冬天給她泡棗茶;暖腳爐要是不夠暖,再往里面加塊暖玉;她的荷包要是舊了,再給她繡個新的,繡上她的名字。”
靈溪忽然抬頭,撞進他眼底的溫柔——這次他沒來得及別過臉,那點藏在平淡語氣下的在意,清清楚楚落在她眼里。她忍不住笑:“師尊,明年梅花開時,我們還來這里喝梅花羹好不好?”
墨淵的耳尖又紅了,卻輕輕點了頭,聲音比雪后的梅花香還軟:“好?!毙睦飬s在念:“不止明年,歲歲年年都來;還要帶她看遍云渺峰的四季,春天的桃,夏天的菱,秋天的棗,冬天的梅,都要和她一起;木盒里的物件會越來越多,我藏在心里的話,也會慢慢說給她聽?!?/p>
靈溪看著他轉(zhuǎn)身離去的背影,白狐皮披風(fēng)上沾了點梅花瓣,在雪光里泛著暖光。她抱著懷里的暖手爐,忽然覺得這修仙路的暖,從來不是棗泥羹的甜,也不是梅花羹的香,而是墨淵藏在“庫房找的”“順便做的”背后的碎念,是歲歲年年里,他為她鋪的路、縫的衣、溫的羹,是往后每一個四季,都有他在身邊的踏實。
等她關(guān)上門時,窗外又傳來輕輕的腳步聲——墨淵的心聲混著雪落的聲音飄進來:“她的荷包里桂花糖夠不夠?明天再給她裝些;暖腳爐要再檢查一遍,別漏了熱氣;明年春天的桃樹苗要選最艷的,她喜歡粉的;袖袋里還有塊梅花糕,要是她晚上餓了,偷偷放在她窗臺上……”
靈溪笑著走到窗邊,看著那道月白身影消失在雪幕里,心里悄悄念:“師尊,其實你的心聲,我都聽見了。往后的歲歲年年,我也想和你一起,把云渺峰的四季,都過成甜甜的樣子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