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的風像刀子，刮在臉上生疼。葉冰荷縮著脖子往灶間湊，聽外婆用凍得發(fā)僵的手捶著腰：“今年這雪，怕是要下兩三個月。前幾日我去后山拾柴，撿了些黑疙瘩，能燒，就是煙大得能嗆死人。”

說著，外婆從墻角拖出個破筐，里面堆著些烏漆嘛黑的塊頭，棱角分明，帶著點金屬似的光澤。葉冰荷眼睛猛地一亮——那是煤炭！前世在鄉(xiāng)下見過，燒起來火旺，就是沒處理好才嗆人。

“外婆！這東西在哪撿的？快帶我去！”她抓著外婆的胳膊，聲音都發(fā)顫。這寒冬里，多少無家可歸的人正凍得縮在破廟里，有了這煤炭，就能熬過這漫長的冷天了。

外婆被她拽得踉蹌了一下，笑著點頭：“就在西邊山腳下，我也是碰巧發(fā)現(xiàn)的，那一片都是?！?/p>

祖孫倆踏著沒過腳踝的積雪，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半個時辰，遠遠望見山腳下那片黑黢黢的坡地，果然堆著層層疊疊的煤炭，像藏在雪地里的烏金。

“外婆您看，”葉冰荷蹲下身，抓起一塊煤炭，“這東西能做成蜂窩煤，燒起來沒煙，火旺得很！咱們教那些無家可歸的鄉(xiāng)親做，讓他們拿去賣，換點糧食；沒錢的，就送他們些，保準凍不著！”

她把怎么做蜂窩煤的法子說了——把煤炭砸碎，摻上黃土和水，揉成泥狀，用模子壓出帶孔的煤餅，曬干就能燒?！澳Ｗ佑媚绢^做，幾寸見方，上面鉆幾個洞，透氣，燒得更旺?！?/p>

外婆聽得直拍大腿：“這法子好！這法子好！”

兩人急急忙忙往回趕，葉冰荷先跑去縣衙找李知縣。老知縣正對著炭火盆發(fā)愁，見她闖進來，忙問：“荷丫頭，這么冷的天，有事？”

“大人！我們找到能燒的黑疙瘩了！能做成蜂窩煤，沒煙，火旺！”葉冰荷喘著氣，把煤炭的事和蜂窩煤的做法說了，“讓無家可歸的鄉(xiāng)親們做，賣給有錢人家，價錢定低點，普通百姓也買得起；實在沒錢的，就送！不用本錢，只要動手做就行！”

李知縣手里的炭箸“當啷”掉在盆里，他猛地站起身，眼眶瞬間紅了：“你說……你說這東西能燒得旺，還能讓他們有活干？”這些日子，他夜夜夢見破廟里凍僵的身影，如今竟有了活路！

“能！”葉冰荷用力點頭。

李知縣抹了把臉，轉(zhuǎn)身就往外走：“走！召集人去！”

鎮(zhèn)口的破廟里，幾十個災(zāi)民正縮在草堆里發(fā)抖。李知縣把葉冰荷的法子一說，死寂的破廟里瞬間炸開了鍋。

“真……真能燒？還能換糧食？”一個斷了腿的漢子聲音發(fā)顫。

“不用本錢？我們也能有活干了？”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淚如雨下。

當葉冰荷說要帶他們?nèi)ド侥_下做煤餅時，眾人“撲通”一聲全跪下了，磕著頭哭道：“多謝荷丫頭！多謝荷丫頭給我們活路！”

“快起來！”葉冰荷趕緊去扶，小手被他們粗糙的手掌攥得緊緊的，“咱們趕緊去做，燒起煤來就不冷了！”

山腳下，積雪被踩出一片泥濘。葉冰荷蹲在地上，教大家砸煤、和泥、用簡易木模壓煤餅。她的小手凍得通紅，卻麻利地壓出個帶孔的煤餅，舉起來笑道：“看，這樣就成！曬干了，點著試試！”

有人趕緊撿了個剛做好的煤餅，用柴火引燃。起初冒了點青煙，很快就竄起藍盈盈的火苗，旺得能舔到人的手，卻幾乎沒什么煙。

“真不嗆人！火旺得很！”眾人歡呼起來，凍僵的手也有了力氣，跟著埋頭做起來。砸煤的、和泥的、壓模的，熱火朝天的聲響蓋過了寒風。

李知縣也挽起袖子，學著葉冰荷的樣子壓煤餅，雖做得歪歪扭扭，卻笑得像個孩子。他望著漫山遍野忙碌的身影，望著那跳躍的火苗映紅一張張凍得發(fā)紫的臉，忽然覺得這寒冬里，藏著比炭火更暖的東西——是活下去的盼頭，是有人肯伸手拉一把的熱乎氣。

葉冰荷攏了攏凍得發(fā)僵的耳朵，看著越來越多的煤餅排在雪地上，像一塊塊黑色的暖陽。她知道，這個冬天，青石鎮(zhèn)不會再有凍僵的身影了。風依舊冷，可人心頭的火，卻能燒得比任何炭火都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