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封的暗流

接下來的幾天，生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、表面平靜的循環(huán)。

姐姐依舊溫柔體貼，每天準(zhǔn)備早餐晚餐，關(guān)心我的學(xué)業(yè)起居，話題永遠(yuǎn)圍繞著最安全、最日常的范疇。她絕口不提林淮，仿佛這個人從未在我們的生活中占據(jù)過如此重要的位置，又或者，那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集體幻覺。

但這種刻意的“正常”，比任何形式的對峙都更令人壓抑。它像一層薄冰，覆蓋在深不見底的暗流之上，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，生怕下一刻就會冰裂墜入。

林淮，徹底消失了。

沒有信息，沒有電話，甚至沒有在姐姐與我的通話中作為背景音出現(xiàn)。他像一滴水，蒸發(fā)的無聲無息。那晚他發(fā)來的「她知道了」，成了我們之間最后、也最沉重的連接，懸在半空，再無下文。

我開始失眠。夜晚變得格外漫長而清晰。任何細(xì)微的聲響——水管中水流過的汩汩聲，樓上鄰居模糊的腳步聲，甚至窗外風(fēng)吹過樹葉的沙沙聲——都能讓我瞬間驚醒，心臟狂跳，仿佛下一秒，那晚隔壁房間的聲響就會再次穿透墻壁。

我變得神經(jīng)質(zhì)。會在深夜突然坐起，側(cè)耳傾聽隔壁是否真的毫無動靜，還是會在我不知道的某個時刻，再次上演那無聲的宣示。姐姐的每一次輕笑，每一次無意識的哼歌，都讓我不由自主地去解讀背后是否藏著別的意味。

我甚至開始害怕回家。放學(xué)后，我寧愿在圖書館待到閉館，或者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，直到夜色深沉，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去面對那盞溫暖的、卻讓我倍感壓力的燈。

這天下午，我沒課，無處可去，最終還是提前回到了公寓。

用鑰匙打開門，客廳里異常安靜。我松了口氣，以為姐姐不在家。

換鞋時，目光無意間掃過玄關(guān)的鞋柜。最底層，那雙屬于林淮的、擦拭得一塵不染的深灰色羊皮拖鞋，不見了。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像是為了確認(rèn)什么，我快步走到客廳，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。茶幾上，那個他常用的、印著航空公司logo的金屬保溫杯不見了。沙發(fā)角落，他偶爾會搭著的深藍(lán)色薄毯也不見了。

這個家里，所有屬于他的、帶有強(qiáng)烈個人印記的痕跡，都被悄無聲息地抹去了。

我站在原地，一股寒意從腳底迅速竄遍全身。

這不是偶然。這是姐姐做的。她在清理，在抹殺。用一種最安靜、最徹底的方式。

她不僅僅是在用溫柔懲罰我，她還在用行動，將林淮從這個空間里“驅(qū)逐”出去。是為了眼不見為凈？還是……在向我傳遞另一個信息——看，我可以讓他出現(xiàn)，也可以讓他消失。而你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
就在這時，姐姐的房門開了。

她走了出來，手里拿著一個空的收納盒，看到我，似乎有些意外，隨即露出慣常的溫和笑容：“今天回來這么早？”

她的目光平靜地掠過我的臉，然后落在我剛才注視著的、原本放著林淮拖鞋的空位上，眼神沒有絲毫波動。

“收拾了一下?lián)Q季的衣服，有些東西用不著了，就整理一下。”她語氣輕松地解釋，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舊物。

我喉嚨發(fā)緊，想問，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想問什么？問林淮的東西為什么不見了？問他們之間怎么了？我以什么立場問？

姐姐沒有給我組織語言的機(jī)會，她拿著空盒子走向陽臺，開始整理晾曬的衣物。陽光灑在她身上，勾勒出她從容忙碌的背影。

我看著她，忽然明白，那道透明的墻，不僅僅隔開了我和她，也隔開了她和林淮。她在用一種更冷酷、更決絕的方式，處理著這場由我引發(fā)的混亂。

她不需要爭吵，不需要質(zhì)問林淮，甚至不需要對我多說什么。她只是冷靜地、有條不紊地，將可能引發(fā)痛苦的源頭，從她的生活空間里清除出去。

而我，像個愚蠢的觀眾，眼睜睜看著舞臺上的布景被更換，卻不知道下一幕戲，會如何上演。

林淮的“消失”，和姐姐的“清理”，沒有帶來絲毫解脫，反而像兩塊巨大的寒冰，將我心里的不安和恐懼，凍結(jié)得更加堅實。

暗流并未平息，只是在溫柔的表象下，凝固成了更危險的形態(tài)。我不知道冰面何時會碎裂，也不知道碎裂之后，等待我的會是什么。

這種懸而未決的、被無形之手操控著一切的感覺，幾乎讓我窒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