巖壁上的火把噼啪燃著，橘紅色光暈在潮濕石面上晃出斑駁暗影。藍(lán)忘機玄色衣袂輕掃地面，腳步驟然停在一處刻痕前——那本該清晰的紫電紋記號被濕泥草草覆蓋，指尖觸上去，還能摸到未干的黏膩，顯然是剛被篡改不久。

避塵劍在他指間微顫，劍氣如無形細(xì)絲，順著石壁縫隙游走半周，最終停在通道右側(cè)的陰影里。藍(lán)忘機未發(fā)一言，只側(cè)過身，清冷目光越過眾人，落在隊伍末尾。

魏無羨早已收了嬉笑神色，陳情笛橫在唇邊，無聲音波如潮水般漫出，撞在巖壁上又反彈回來。當(dāng)音波掠過那名低頭擦刀的弟子時，原本流暢的回響突然滯澀了一瞬，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截斷。

“林九，”魏無羨聲音不高，卻讓洞內(nèi)瞬間安靜下來，“方才經(jīng)過這里時，你動了火把？”

林九身子猛地一僵，手中佩刀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砸在石地上，火星濺起又迅速熄滅。他慌忙彎腰去撿，手指卻抖得連刀柄都握不住，聲音壓得極低：“屬、屬下只是怕火光太亮，驚動了暗處的機關(guān)……”

“機關(guān)？”江澄大步上前，玄色宗主服掃過地面碎石，他一把扣住林九的手腕，指腹用力擦過對方腕間衣物——一道暗紅色烙印赫然顯露，扭曲的紋路像極了蘭陵金氏特有的倒懸之劍圖騰，“我看你是怕我們發(fā)現(xiàn)，你早就被金光善收買了吧？”

“沒有！我沒有！”林九突然掙動起來，指甲在江澄手背上掐出紅痕，“宗主，我真的沒有通敵！是他們逼我的！金光善的人抓了我娘和兄長，把他們關(guān)在活尸堆里，說我要是不照做，就、就看著他們被活尸啃噬而死??！”

他雙膝一軟，幾乎要跪下去，眼淚混著臉上的塵土，在下巴尖聚成渾濁的水珠，砸在石地上暈開小圈濕痕。兩名江家弟子對視一眼，握劍的手不自覺松了松，眼底掠過幾分不忍。

魏無羨卻上前一步，陳情笛尖挑起林九的下巴，迫使他抬頭：“所以你就覺得，拿我們所有人的命去換你家人的安全，很值？”他抬手指向被篡改的記號，聲音冷得像冰，“你可知那記號原本指的是哪條路？是西側(cè)的安全通道。而你改了之后，引我們往東側(cè)走——那里盡頭是個深達(dá)數(shù)十丈的毒坑，坑底滿是腐骨和化尸水，我們?nèi)羰翘みM(jìn)去，連骨頭都剩不下。”

林九的臉?biāo)查g失去血色，嘴唇哆嗦著，卻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。他望著江澄，眼神里滿是哀求：“宗主，我真的不知道……他們只說讓我改個標(biāo)記，沒說那是死路……我只是想活著，想讓我娘和兄長活著啊……”

“活著？”江澄猛地甩開他的手腕，三毒劍“唰”地出鞘半寸，寒光映在他眉間朱砂上，像是燃起一簇跳動的火焰，“林九，你入江氏山門那年才十二歲，是我親手教你御劍，教你御雷術(shù)！江氏教你的是如何守護(hù)，不是讓你給敵人當(dāng)帶路狗！”

他俯身逼近，聲音里滿是失望與憤怒：“你口口聲聲說家人被挾，那你有沒有想過，若是今日我們?nèi)涝谶@里，云夢江氏沒了主心骨，遲早會被金光善吞并。到時候，你以為你那被抓的娘和兄長，還能活嗎？你這一退，退掉的不僅是你的良心，更是整個江氏的活路！”

林九伏在地上，肩膀劇烈起伏，哭聲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洞內(nèi)靜得可怕，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，和他壓抑的啜泣聲交織在一起。

江澄直起身，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，聲音沉如雷滾：“云夢江氏立族百年，靠的從來不是茍且偷生，是寧折不彎的骨氣！我們可以為了守護(hù)而死，但絕不能為了活命而丟了節(jié)義！”他抬手，三毒劍劍尖直指林九咽喉，“今日你背叛同門，通敵誤事，便是自絕于江氏。從即刻起，林九除名，收回佩劍，永世不得踏入云夢半步！”

執(zhí)法弟子立刻上前，一把卸下林九腰間的短劍。金屬落地的脆響在山洞里回蕩，像是一記重錘，砸在每個人心上。林九癱坐在地，雙手空張著，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把隨自己多年的劍，淚水混著鼻涕，在臉上糊成一片。

兩名弟子架起他的雙臂，拖著他往回走。他的鞋底在石面上劃出兩道長長的濕痕，一路從通道中央延伸到暗處，最終連帶著他的嗚咽聲，一起消失在來路的陰影里。

江澄站在原地，三毒劍仍握在手中，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。他緩緩閉眼，再睜開時，眼底的怒火不僅沒熄，反倒像是添了柴的烈火，燒得更旺。

“金光善。”他一字一頓，聲音低沉卻帶著穿透巖壁的力量，“你躲在暗處煉尸害人，如今還敢把手伸到我江氏門墻里來？我江澄在此立誓——他日必定取下你的首級，將你碎尸萬段，祭奠我江氏死去的亡魂！”

話音落下，洞內(nèi)無人應(yīng)聲，唯有火把突然噼啪作響，火星四濺，落在地上又迅速熄滅。藍(lán)忘機走上前，避塵劍在他手中輕輕一轉(zhuǎn)，劍氣再次探入前方通道。這一次，他的目光停在巖壁一處不起眼的凹陷上——那里有幾道細(xì)微的劃痕，排列成規(guī)整的弧形，顯然不是天然形成的。

魏無羨也湊了過去，伸手撫過那處凹陷，指尖沾上一層灰黑色的薄泥。他將手指湊到鼻端一嗅，眉頭立刻皺了起來：“這不是普通的油泥，里面混了玄冥草的汁液，還有……骨粉的味道。”

“他們在加固巖壁。”藍(lán)忘機低聲道，指尖拂過劃痕，“這些痕跡是 recent（近期）留下的，手法很粗糙，像是臨時補救?！?/p>

江澄走過來，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，臉色愈發(fā)陰沉：“這么說，這里不止是個臨時藏身點，是他們的據(jù)點？他們打算長期駐守在這里？”

“不止?！蔽簾o羨蹲下身，用指甲刮起一點墻皮，露出里面的石質(zhì)，“你看這泥殼下面的石頭，被人鑿空過，里面是空的?！彼昧饲脦r壁，傳來“咚咚”的空響，“而且聽聲音，空腔還不小?！?/p>

藍(lán)忘機點頭，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，貼在凹陷處。符紙燃起淡藍(lán)色火焰，光芒順著石縫滲入，隱約照出內(nèi)里縱橫交錯的空隙?！安恢挂粚涌涨?，”他補充道，“這山體內(nèi)部，恐怕被他們改造過不少?！?/p>

三人對視一眼，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。這里不是簡單的窩點，更像是一座正在秘密重建的地下巢穴。金光善把這里藏得這么深，又加固巖壁，顯然是在策劃著什么。

江澄握緊三毒劍，轉(zhuǎn)身看向身后的弟子們：“所有人聽令——保持陣型，貼壁前行。每走五步，就用江氏新法刻一個標(biāo)記，防止再被篡改。一旦發(fā)現(xiàn)異常，立刻示警，不許擅自行動！”

“是！”眾人齊聲應(yīng)道，迅速調(diào)整陣型。藍(lán)忘機走在最前，避塵劍雖未出鞘，卻已布下一層無形的劍氣屏障；魏無羨居中，陳情笛始終橫在唇邊，隨時準(zhǔn)備發(fā)出音波探查；江澄則壓在隊尾，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身后的通道，以防有人從暗處偷襲。

火把的光暈隨著眾人的步伐輕輕晃動，映在巖壁上的影子時而拉長，時而縮短。通道逐漸向下傾斜，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潮濕沉重，呼吸間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霉味。越往深處走，腳步聲就越顯沉悶，仿佛踩在一層厚實的棉絮上，連回音都變得模糊起來。

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，魏無羨突然抬手，示意眾人止步。他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符，指尖夾著符紙，輕輕貼在左側(cè)的巖壁上。符紙沒有燃燒，卻泛起一絲微弱的青光，光芒順著石縫緩緩滲入，隱約照出內(nèi)里一片規(guī)整的空間。

“這里面有房間。”他壓低聲音，指尖在符紙邊緣敲了敲，“不止一間，從光芒的分布來看，至少有三間連通的空腔?！?/p>

藍(lán)忘機將避塵劍背回身后，雙手結(jié)印，一道清光自掌心溢出，沿著巖壁緩緩?fù)七M(jìn)。光流所至，石面突然傳來輕微的震動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輕輕碰撞。

江澄立刻握緊三毒劍，警惕地看向四周：“是機關(guān)？”

“不像?！蔽簾o羨搖頭，側(cè)耳貼在巖壁上聽了聽，“震動很有規(guī)律，更像是……支撐柱在承重時發(fā)出的聲響。他們把山體內(nèi)部鑿空后，用柱子撐住了頂部，防止塌陷。”

話音未落，頭頂?shù)膸r層突然傳來一聲“咔嚓”輕響，像是有石塊在移位。緊接著，地面微微震了一下，細(xì)小的石屑從頂部掉落，落在眾人的肩頭和發(fā)間。

“戒備！”江澄低喝一聲，三毒劍瞬間出鞘，寒光四射。藍(lán)家弟子迅速列成防御陣型，十二把劍同時指向四周，劍氣在空氣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；江家弟子則護(hù)住兩側(cè)，將隊伍核心牢牢圍在中間。

魏無羨仰頭盯著頂部的裂縫，神色凝重：“這山體的結(jié)構(gòu)被改得太亂了，支撐柱根本承受不住重量，已經(jīng)快撐不住了。再往前走，隨時可能塌陷?！?/p>

“撐不住也得走?！苯我а赖?，目光堅定，“既然找到了他們的據(jù)點，就不能放過。盡快查清里面的情況，找到他們煉尸和藏人的地方，然后炸了這里，絕不能給金光善留下后患！”

藍(lán)忘機點頭，正要邁步繼續(xù)前行，卻突然頓住腳步，目光落在腳邊。方才魏無羨貼符的地方，青光正緩緩?fù)嗜ィp中竟?jié)B出一絲極淡的紅色液體，像細(xì)線般順著符紙邊緣滑落，滴在地上聚成一小灘。

那液體呈暗紅色，帶著一種奇異的黏稠感，落在石面上后，沒有立刻散開，反倒像油脂一樣，慢慢凝固成一層薄膜。

魏無羨蹲下身，用指尖蘸了一點，放在指間捻了捻，神色瞬間變了：“是血?！彼麑⑹种笢惖奖嵌?，眉頭皺得更緊，“不是新鮮的血跡，也不是尸體殘留的血。這血里混了藥粉，還有……煉化后的尸氣，像是反復(fù)蒸煮、提煉過很多次，才變成這樣的?！?/p>

“他們在用活人煉藥？”江澄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，盯著那灘血的眼神里，滿是殺意，“用活人的血，混合尸氣和藥粉，提煉這種東西……金光善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
“不管他想干什么，都不能讓他得逞?！蔽簾o羨站起身，陳情笛在他手中轉(zhuǎn)了一圈，“從這血量來看，他們已經(jīng)提煉了不少次，而且用的活人，絕不止一批。”

江澄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，指節(jié)泛白。他猛地抬頭，望向幽深的洞穴深處，眼中滿是決絕：“不管他在里面搞什么鬼，今天都必須結(jié)束。就算這山洞塌了，我也要把里面的人救出來，把金光善的爪牙全部清理干凈！”

藍(lán)忘機看了他一眼，默默走在最前。避塵劍雖未出鞘，但周身的劍氣已如薄霜般覆在地面，悄無聲息地探入每一寸黑暗，排查著可能存在的危險。

魏無羨緊隨其后，陳情笛再次抵在唇邊。這一次，他吹出了清晰的笛音，音波如細(xì)密的網(wǎng)，籠罩住前方的通道。當(dāng)?shù)岩袈舆^右側(cè)巖壁時，他突然腳步一頓，抬手指向一處看似完整的石面：“那里有道暗門。”

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見那處石面和周圍的巖壁顏色一致，表面甚至還覆著一層薄薄的灰，若不仔細(xì)看，根本發(fā)現(xiàn)不了異常。但在笛音的震動下，石面邊緣隱約露出一圈極細(xì)的接縫，像是被人刻意隱藏起來的門。

魏無羨走上前，雙手按在石面上，用力一推——石門紋絲不動，反而傳來“咔嗒”一聲輕響，像是觸動了什么機關(guān)。

江澄立刻上前，三毒劍灌注靈力，劍尖在門縫中央輕輕一點。只聽“嗡”的一聲，石門下方傳來齒輪轉(zhuǎn)動的聲響，緊接著，厚重的石門緩緩下沉，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道。

一股冷風(fēng)從窄道里涌出來，帶著濃重的藥腥味，還有若有若無的腐臭，嗆得人忍不住皺眉。藍(lán)忘機率先邁步，玄色身影瞬間沒入黑暗，避塵劍在他手中輕輕一轉(zhuǎn)，劍氣在前方織成一道屏障，護(hù)住身后的人。

魏無羨緊隨其后，衣袖拂過門框時，指尖突然觸到一行淺刻的小字。他頓了一下，借著洞口的火光低頭看去——那是兩個模糊的字，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，依稀能辨認(rèn)出是“救命”二字。

他沒說話，只將手掌覆在那兩個字上，指尖輕輕摩挲著。掌心傳來石面的冰涼，還有那兩個字帶來的沉重——這背后，不知藏著多少人的絕望。

江澄是最后一個進(jìn)入窄道的。他回身望了一眼來路，火把仍在燃燒，映照著地上那灘未干的血，像一朵暗紅色的花，在石面上顯得格外刺眼。

他深吸一口氣，抬腳跨過門檻，身后的石門“轟隆”一聲，緩緩合攏，將洞口的火光徹底隔絕在外。

窄道內(nèi)一片漆黑，只有前方藍(lán)忘機周身散發(fā)的淡淡劍氣，映出一點微光。眾人屏住呼吸，腳步聲在通道里回蕩，顯得格外清晰。

走了約莫十幾步，前方突然傳來“滴答、滴答”的水滴聲，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通道里，顯得格外突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