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臺上的燭火猛烈搖曳，映著兩條泛著幽光的鐵鏈。那尺寸、那紋路，竟與當初刑房中絞纏他腹部的鎖鏈分毫不差。裴琰凝視著它們，腹部的舊傷仿佛在這一刻盡數(shù)蘇醒，隱隱作痛。

“裴將軍，請吧?！毕幕实穆曇糇愿咛巶鱽恚瑤е鴰追滞嫖兜钠诖?。

裴琰深吸一口氣，穩(wěn)步上臺。兩個彪形大漢立即上前，一左一右將鎖鏈纏繞在他的腰間。當冰冷的鐵鏈貼上他單薄的衣衫時，他清晰地感受到腹部肌肉本能地繃緊。

“開始。”

兩條鎖鏈應聲收緊，如巨蟒般死死纏住他的腹部。裴琰悶哼一聲，身體微微前傾，雙手下意識地想要護住痛處，卻在半空中硬生生止住。

“再加力?！?/p>

鎖鏈更深地陷入肌肉，裴琰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，牙關(guān)緊咬，不泄出一絲痛呼。他的腹部被勒得變形，舊傷在新力的壓迫下發(fā)出無聲的抗議。

“皇兄！求您停下！”沈清辭哭著跪倒在地，“他的傷勢未愈，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！”

夏皇不為所動，反而示意侍衛(wèi)繼續(xù)收緊。

裴琰的臉色由紅轉(zhuǎn)白，呼吸變得急促而艱難。視線開始模糊，可他依然倔強地挺直脊梁，目光如炬地直視著夏皇。

“夠了！”沈清辭忽然站起身，一把抽出身邊侍衛(wèi)的佩劍橫在頸前，“皇兄若真要他死，清辭愿先行一步！”

滿場嘩然。夏皇的臉色驟變，他死死盯著沈清辭，良久才揮了揮手：“松開。”

鎖鏈應聲而落，裴琰踉蹌一步，雙手捂住腹部大口喘息。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直不起腰，每一口呼吸都牽扯著腹部的傷痛。

待他稍稍平復，夏皇又開口道：“聽說裴將軍體魄強健，幾乎百戰(zhàn)百勝。今日既逢盛會，不如讓眾卿都欣賞欣賞裴將軍的風采。”他示意侍衛(wèi)，“給裴將軍上衣脫掉，露出腹肌?！?/p>

裴琰猛地抬頭，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屈辱。

“軍營里也有肌肉展示，裴將軍不必不好意思。”夏皇語氣輕佻，目光卻冷若寒冰。

在眾目睽睽之下，裴琰的上衣被粗暴地扯下，露出精壯的上身。那些新舊交織的傷痕在燭光下格外刺目，尤其是腹部那片青紫，更是觸目驚心。

百官中傳來竊竊私語，有驚嘆，有嘲笑，也有不忍。裴琰的臉上燙得厲害，他死死咬著下唇，直到嘗到血腥味。一滴淚不受控制地滑落，他迅速低下頭，卻逃不過眾人探究的目光。

這幾分鐘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。當終于被允許穿上衣服時，裴琰的手指微微發(fā)抖，系衣帶的動作比平日慢了許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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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，聽雪樓內(nèi)彌漫著壓抑的氣氛。

裴琰的早飯只有一個饅頭和一碗白粥。他安靜地吃著，仿佛昨夜什么也沒有發(fā)生。

“我分你一些。”沈清辭將自己面前的早膳推過去，眼中滿是心疼。

裴琰輕輕推開：“不必。”

這時，一個宮女面無表情地前來傳諭：“皇上有令，請裴將軍前往御書房領(lǐng)罰?！?/p>

沈清辭立即起身：“我同去?！?/p>

御書房內(nèi)，夏皇正在批閱奏折，頭也不抬地說：“裴將軍昨夜的表現(xiàn)，朕很不滿意。一個將軍，當眾落淚，有失體面。罰跪一個時辰?！?/p>

“皇兄！”沈清辭急忙求饒，“裴琰他......”

“男兒有淚不輕彈，只是未到傷心處?！迸徵鋈婚_口，聲音平靜卻堅定，“陛下當眾羞辱降將，恐怕也不是大國應有的風采吧？”

夏皇猛地抬起頭：“放肆！頂撞朕，不怕加罰嗎？”

“臣可以領(lǐng)罰，但是傲骨不能丟。”裴琰直視著夏皇，“陛下若是想要一個搖尾乞憐的奴才，大可直說。何必用這些手段，折辱一個武人的尊嚴？”

“你！”夏皇拍案而起。

“臣歸順大夏，是希望促成兩國和平，不是來受辱的?！迸徵^續(xù)說道，條理清晰，“若陛下覺得臣不配與公主在一起，大可直接拒絕這樁婚事。何必用這些手段，既傷了兄妹之情，又失了君王氣度？”

沈清辭緊張地看著兩人交鋒，手心滲出冷汗。

夏皇死死盯著裴琰，良久，忽然笑了：“好個裴琰，果然能言善辯。罷了，今日的罰跪就免了?！?/p>

不待二人松口氣，他又道：“不過，朕看你身體確實不夠強壯，這樣如何保護清辭？”他示意趙銳，“既然裴將軍如此有骨氣，那就繼續(xù)昨日的訓練吧。輕打一百拳，讓他長長力氣?！?/p>

“皇兄！”沈清辭還想求情。

裴琰卻攔住了她：“既然是訓練，臣愿意接受?！?/p>

他在御書房中央躺下，掀起上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腹部。趙銳上前，開始一拳拳擊打在他的腹肌上。

雖然說是“輕打”，但每一拳都精準地落在最脆弱的位置。裴琰緊閉雙眼，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，卻始終一聲不吭。

沈清辭別過臉去，淚水無聲滑落。她注意到皇兄的眼神并非全然冷酷，在那深邃的眸子里，似乎還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贊賞與掙扎。

打到第七十拳時，裴琰的腹部已經(jīng)紅腫不堪。沈清辭再也忍不住，快步走到夏皇面前跪下：

“皇兄，您常說為君者當有容人之量。裴琰既然已經(jīng)歸順，何不給他一個證明忠心的機會？這般日日折磨，傳出去反而顯得我大夏氣量狹小。”

夏皇意味深長地看著她：“你是在教朕如何為君？”

“清辭不敢?！彼痤^，目光堅定，“只是覺得，要讓一個人真心歸順，恩威并施比一味用威更有效。”

夏皇沉默片刻，示意趙銳停手。他踱步到裴琰面前，俯視著那個因疼痛而蜷縮的身影：

“你倒是找了個好說客。”

裴琰掙扎著抬起頭，汗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：“公主殿下不必為臣求情。既然是訓練，臣自當承受?！?/p>

夏皇冷笑一聲：“好，既然你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，那朕就成全你們。”他轉(zhuǎn)向趙銳，“繼續(xù)?！?/p>

剩下的三十拳，在沉默中進行。每一拳落下，沈清辭都能看到裴琰身體細微的顫抖，但他始終咬緊牙關(guān)，連一聲悶哼都不曾發(fā)出。

一百拳打完，裴琰已經(jīng)痛得渾身濕透。他掙扎著想要起身，卻因為腹部突如其來的劇痛而不得不捂住肚子蹲下身去。

夏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，語氣莫測：“裴將軍果然硬氣。既然如此，朕就賞你一個恩典?！?/p>

裴琰抬起頭，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。他不知道這個“賞賜”是打肚子的補償，還是另外的懲罰。

夏皇緩緩道：“三日后，朕要巡視京郊大營。就由裴將軍隨行演示，讓將士們都看看，什么叫做真正的鐵骨錚錚。”

裴琰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看著夏皇意味深長的笑容，突然明白了——這場折磨，還遠未結(jié)束。而所謂的“賞賜”，恐怕是另一個當眾羞辱的開始。

待夏皇離去后，沈清辭急忙上前扶起裴琰。在觸碰到他手臂的瞬間，她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。

“你何必如此倔強？”她輕聲嘆息，小心地為他整理衣衫。

裴琰勉強站穩(wěn)，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：“有些底線，不能退讓。”

御書房外，寒風呼嘯，如同他此刻內(nèi)心的悲鳴。然而在那雙依舊清亮的眸子里，希望的火焰從未熄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