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夫人的眼淚砸在青石板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,可她的眼神卻比寒冬的冰還冷,雙手死死攥著裙擺,指節(jié)泛白到幾乎斷裂:“你以為那些女人為什么懷不上?是我在她們的湯藥里加了紅花,是我把她們的安胎藥換成了瀉肚的寒涼草!”
她突然看向自己的小腹,語氣里滿是嫌惡,像是在說什么骯臟東西:“我也懷過你的種,剛查出來那天,我盯著鏡子看了半宿——一想到這是你任老爺?shù)哪醴N,我就惡心到渾身發(fā)抖!我自己端了碗墮胎藥,坐在柴房里,看著血順著褲腿流下來,我一點都不疼,只覺得解氣!”
任老爺癱在地上,渾身發(fā)抖,嘴里喃喃著“瘋子……你是瘋子”,卻連抬頭看她的勇氣都沒有。任夫人笑了起來,笑聲里混著眼淚,凄厲又絕望:“我是瘋了!從爹娘被你逼死那天起,從阿生摔死在山崖那天起,我就瘋了!現(xiàn)在我無父無母,無愛無子,活著就只剩一件事——讓你們?nèi)渭覕嘧咏^孫!讓你任老爺不得好死!”
她猛地轉(zhuǎn)向九叔,胸膛劇烈起伏,手里悄悄摸向袖中藏著的半截碎瓷片:“九叔,你要是還懂點人情世故,就別攔我!冤有頭債有主,我只找任老爺報仇,絕不牽連旁人!可你要是非要護著這惡賊,非要跟我作對……”瓷片的尖刃在晨光里閃了點冷光,“那就各憑本事,看今天是我報仇雪恨,還是你替任家擋下這滿門血債!”
九叔握著桃木劍的手沒動,眼神卻沉了下來,語氣里帶著幾分痛惜:“夫人,你恨任家我懂,可你親手打掉孩子、害了春桃,早已越了界。冤冤相報何時了?你若真要報仇,任老爺作惡,自有官府定罪,何必要把自己也拖進地獄里?”
任夫人的笑聲在庭院里炸開,尖銳得像碎瓷劃過人耳,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淌,混著嘴角的冷笑,說不出的凄厲:“官府定罪?九叔您是修道久了,忘了這人間的規(guī)矩?任老爺每年給縣太爺送的銀票,能堆滿半間庫房,他跟知府大人稱兄道弟,你讓官府定他的罪?不過是讓我再遭一次羞辱!”
她往前踏了一步,碎瓷片在掌心硌出紅痕,卻渾然不覺:“我今年已近三十,性子又急,等官府查案、審案、拖來拖去,我能撐到那時候嗎?就算真等來了定罪,我怕是早成了任府后院的一抔黃土!”
話音陡然沉下去,她盯著九叔的眼睛,語氣里滿是茫然的痛:“您說人死如燈滅,可我若死了,任老爺就算被定罪,我能看見嗎?就算有道長引我的魂去看他坐牢,喝了孟婆湯,忘了爹娘的仇、阿生的死、我流掉的孩子,那時候的‘我’,還是那個被任家逼到絕路的阿芷嗎?”
她猛地攥緊拳頭,碎瓷片刺破皮膚,血珠滴在青石板上:“那樣的‘報仇’,有什么意義?不過是讓我?guī)е鴿M肚子冤屈,糊里糊涂地投個好胎,忘了所有苦——可我偏不!我活著沒等到公道,死了也不想稀里糊涂!”
九叔看著她掌心的血,眼神愈發(fā)沉重,聲音放得緩了些:“夫人,我懂你恨世道不公,可你若真殺了任老爺,自己也會落個橫死的下場,死后魂魄難入輪回,還要受陰司刑罰。任家作惡有報,但不該用你的性命去換——你爹娘若在天有靈,也不愿見你走到這一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