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風(fēng)裹著熱浪撞在教學(xué)樓上,三樓走廊的窗戶沒關(guān),把物理老師講“機械能守恒”的聲音刮得七零八落。陳策把筆桿咬在嘴里,眼睛卻黏在窗外——老槐樹枝椏間藏著只麻雀,正歪著頭啄食樹洞里的光斑,像極了上周逃課去后山掏鳥窩的他。
“陳策!”
講臺上的粉筆頭精準(zhǔn)砸在他桌角,白色粉末簌簌落在攤開的物理課本上,洇出個小印子。他猛地直起身,嘴里還叼著半截筆桿,含糊不清地應(yīng)了聲“到”,引得全班哄堂大笑。物理老師推了推眼鏡,眉頭皺成個“川”字:“這道題的動能定理,你來講。”
陳策磨磨蹭蹭站起來,目光掃過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,只覺得那些字母像繞著他飛的小蟲子。他撓了撓后腦勺,余光瞥見坐在斜前方的林小滿正偷偷朝他比手勢——左手比“2”,右手比“5”,又指了指課本第三頁。他心領(lǐng)神會,清了清嗓子:“應(yīng)該是……用動能定理,合外力做功等于動能變化,代入數(shù)據(jù)的話,結(jié)果是25焦耳?”
教室里安靜了兩秒,隨即爆發(fā)出更響的笑聲。物理老師氣得臉色發(fā)青:“陳策!你上課到底在干什么?這道題講的是機械能守恒,跟動能定理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他剛要發(fā)作,下課鈴?fù)蝗豁懥?,像道救命符似的劃破教室的凝重。陳策趁老師轉(zhuǎn)身寫板書的間隙,沖林小滿比了個“多謝”的手勢,又飛快地把物理課本塞進(jìn)桌肚,抽出藏在底下的籃球雜志。
“你可真行,”林小滿收拾書包時,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,“連動能定理和機械能守恒都能搞混,下次是不是要把牛頓第一定律說成‘蘋果砸腦袋’?”
陳策把雜志卷成筒,敲了敲她的課桌,滿不在乎地笑:“懂那些有什么用?難道以后打籃球還要算拋物線?”他說著站起來,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肩上,拉鏈沒拉,露出里面印著球星號碼的黑色T恤。陽光從窗戶照進(jìn)來,給他的發(fā)梢鍍上層金邊,連額前碎發(fā)下的小疤都顯得張揚——那是去年跟隔壁職高打球時,被人肘擊留下的,他卻總說是“勛章”。
林小滿白了他一眼,把帆布包甩到肩上:“你也就這點追求了。對了,下午有籃球賽,你確定要跟三班的李磊賭?”
“賭啊,怎么不賭?”陳策眼睛亮起來,伸手從桌肚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紙團,展開是張寫著“賭約”的紙條,“他說我要是贏了,就把他那瓶珍藏版的橘子汽水給我;要是輸了,我就把我的簽名籃球給他?!?/p>
林小滿湊過去看,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,還畫著兩個小人打架,忍不住笑出聲:“你這賭約也太幼稚了,一瓶汽水而已,值得你這么較真?”
“這你就不懂了,”陳策把紙條折好揣進(jìn)兜里,拍了拍胸脯,“這不是汽水的事,是面子!李磊上周說我投籃沒他準(zhǔn),還說我打不了前鋒,我必須讓他見識見識?!彼f著抓起籃球,往教室外走,“走,先去操場練練,下午讓他輸?shù)梅!?/p>
林小滿無奈地跟上去,剛走到教學(xué)樓門口,就看見三班的李磊帶著幾個人站在老槐樹下。李磊比陳策高半個頭,身材壯實,穿著件紅色運動服,看見陳策,故意把手里的橘子汽水舉起來晃了晃:“陳策,下午的賭約可別忘啊,我這汽水都準(zhǔn)備好了,就等你輸了給我送籃球。”
陳策停下腳步,把籃球往地上一拍,“嘭嘭”的聲音在午后的校園里格外清晰。他挑了挑眉,語氣里帶著少年人的傲氣:“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,李磊,你別太得意?!?/p>
“得意?”李磊嗤笑一聲,走到他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“就你那水平,上次跟我們班打球,還不是被我防得連球都運不過來?我勸你還是早點認(rèn)輸,省得下午在全校面前丟人?!?/p>
周圍的人跟著起哄,陳策的臉漲得通紅,攥著籃球的手緊了緊。他抬頭看向李磊,眼神里滿是不服輸?shù)木髲姡骸坝斜臼孪挛缳悎錾弦?,別在這逞口舌之快。”
“好啊,”李磊把汽水?dāng)Q開,喝了一口,又把瓶子舉到陳策面前,“我等著。不過我可提醒你,這汽水是我托人從外地帶回來的,就這一瓶,你要是輸了,可就沒機會嘗了。”
陳策一把推開他的手,籃球在指尖轉(zhuǎn)了個圈:“不用你提醒,我會贏的。”說完,他拉著林小滿就往操場走,身后傳來李磊和其他人的笑聲,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。
“你別跟他一般見識,”林小滿看著他緊繃的側(cè)臉,輕聲說,“李磊就是故意氣你,你要是真生氣了,反而中了他的計?!?/p>
陳策深吸一口氣,把籃球往地上狠狠一拍,籃球彈得老高,又被他穩(wěn)穩(wěn)接住。他看著遠(yuǎn)處的籃球架,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:“我沒生氣,我就是想贏。林小滿,你相信我,下午我一定能贏。”
林小滿看著他認(rèn)真的樣子,點了點頭:“我相信你。不過你也別太緊張,盡力就好?!?/p>
他們走到操場時,已經(jīng)有幾個同學(xué)在打球了。陳策跟他們打了聲招呼,就加入了進(jìn)去。他運球的速度很快,像陣風(fēng)似的穿梭在人群中,傳球、起跳、投籃,動作一氣呵成。陽光照在他身上,汗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,浸濕了T恤,可他卻絲毫不在意,眼里只有那個籃筐。
林小滿坐在場邊的看臺上,看著陳策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,忽然覺得,此刻的他,就像一匹掙脫了韁繩的野馬,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熱血和沖動,不管不顧地朝著自己的目標(biāo)沖去。她想起剛才陳策說的話,想起他攥著籃球時堅定的眼神,忽然覺得,那瓶橘子汽水或許不重要,重要的是陳策那份不服輸?shù)膭蓬^,那份屬于少年人的“不知天高地厚”。
不知不覺間,太陽漸漸西斜,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。陳策終于停下腳步,走到看臺上,拿起林小滿遞過來的水,大口大口地喝著。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,笑著說:“怎么樣,我剛才的投籃帥不帥?下午肯定能贏李磊?!?/p>
林小滿看著他滿是汗水的笑臉,也笑了:“帥,特別帥。不過你也別太累了,下午還要比賽呢。”
“不累,”陳策把空水瓶扔到垃圾桶里,抬頭看向天邊的晚霞,“我現(xiàn)在渾身都是勁,就等著下午的比賽了?!彼f著,又拿起籃球,往籃球架走去,“再練幾個三分,下午讓李磊大吃一驚?!?/p>
林小滿坐在看臺上,看著陳策在晚霞中投籃的身影,忽然想起小時候,他們也是這樣,在放學(xué)后的操場上,一個打球,一個看書,直到太陽落下山。那時候的他們,總覺得未來還有很長很長,有無數(shù)的時間可以去實現(xiàn)夢想,有無數(shù)的機會可以去闖蕩。他們不知道未來會遇到多少困難,不知道現(xiàn)實會有多殘酷,只知道此刻的快樂是真的,此刻的夢想是真的,此刻身邊的人是真的。
她拿出筆記本,在上面寫下一句話:“鮮衣怒馬少年時,不負(fù)韶華行且知?!睂懲?,她抬頭看向陳策,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。她想,或許這就是少年時代最美好的樣子——有敢闖敢拼的勇氣,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倔強,有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的天真。就算未來會有遺憾,會有失落,可此刻的他們,已經(jīng)活成了最耀眼的模樣。
陳策投進(jìn)最后一個三分球,轉(zhuǎn)身沖林小滿比了個“耶”的手勢。晚霞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,與遠(yuǎn)處的教學(xué)樓、老槐樹交織在一起,構(gòu)成了一幅屬于少年時代的畫卷。林小滿知道,這個下午,這場賭約,將會成為他們記憶中最珍貴的一部分,就像那瓶還沒開封的橘子汽水,甜得讓人難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