寰宇大學(xué)的深秋總帶著股鉆縫的涼。下午四點的陽光斜斜切過教學(xué)樓的玻璃窗,在三樓樓梯間的水泥地上投下狹長的光斑,連帶著空氣中的浮塵都看得分明。蘇玲月把書包往冰冷的臺階上一放,背靠著斑駁的白墻,還能聽見樓下傳來的、讓她頭皮發(fā)麻的呼喊聲——“玲月!你等等我??!”
是同系的張學(xué)長。自從上周在學(xué)術(shù)沙龍上見過一面,對方就像按了重復(fù)鍵的鬧鐘,每天雷打不動地堵在實驗室門口送奶茶,連她拒絕的話都能自動過濾成“再考慮考慮”。今天更甚,居然追到了教學(xué)樓,她實在沒轍,才繞了三棟樓,鉆進這棟幾乎只有研究生上實驗課的老樓樓梯間——這里偏僻到連保潔阿姨都只隔天才來,總該能清凈會兒了。
玲月長長舒了口氣,指尖在書包側(cè)袋里摸索了半天,終于摸到那個被揉得有點皺的紅色包裝袋。是她上周在學(xué)校超市囤的“魔鬼辣片”,藏在書包最里面,連室友都不知道。作為蘇教授團隊里最年輕的實習(xí)生,她平時總端著“數(shù)學(xué)建模大賽一等獎”的學(xué)霸架子,連喝杯奶茶都要選無糖的,哪敢讓人知道自己私下里嗜辣如命,尤其鐘愛這種油滋滋、辣得直冒火的零食。
包裝袋撕開的瞬間,一股濃郁的香辣味立刻彌漫開來,帶著點豆制品特有的油香,勾得她胃里的饞蟲直打轉(zhuǎn)。玲月捏起一片暗紅色的辣片,油星在指尖微微發(fā)亮,她飛快地塞進嘴里,牙齒咬下去的瞬間,麻辣的滋味瞬間炸開,從舌尖竄到喉嚨,連帶著深秋的涼意都被驅(qū)散了大半。她吃得瞇起眼睛,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,連剛才被追著跑的煩躁都忘了——果然,沒有什么煩惱是一包辣條解決不了的,如果有,就兩包。
她正吃得投入,第二片剛遞到嘴邊,身后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,像冷掉的紅茶,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磁性,輕輕落在耳邊:“很好吃?”
“!”蘇玲月嚇得手一抖,辣片“啪嗒”一聲掉在膝蓋上,油星立刻在淺灰色的牛仔褲上暈開一小片印子。她猛地回頭,嘴里還含著半口辣條,臉頰鼓鼓的,連呼吸都忘了——樓梯間的轉(zhuǎn)角處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。
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,不是學(xué)生常穿的休閑款,剪裁利落得能看出好質(zhì)感,領(lǐng)口隨意搭著一條淺駝色圍巾,沒系緊,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襯衫領(lǐng)口。陽光剛好落在他肩上,把大衣的絨毛照得有些柔軟,卻沒沖淡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。男人個子很高,站在那里幾乎擋住了大半光線,她得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——眉峰銳利,眼窩略深,瞳仁是接近墨色的深棕,正平靜地看著她,目光落在她手里攥著的辣條包裝袋上,沒有驚訝,也沒有嫌棄,只有一點淡淡的好奇。
蘇玲月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。她認(rèn)識寰宇大學(xué)幾乎所有教授和博士生,卻從沒見過這個男人。他身上的氣質(zhì)太特別了,不是校園里常見的書卷氣,也不是實驗室老師的溫和,反而帶著點商場上的沉穩(wěn),像第2章里助理提到的、那種常年握慣了決策權(quán)的人。
“你……”她剛想開口,嘴里的辣條還沒咽下去,一著急就嗆了一下,劇烈地咳嗽起來,眼淚都快咳出來了。手里的包裝袋沒抓穩(wěn),“嘩啦”一聲,幾片辣片掉在了臺階上。
男人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,腳步?jīng)]動,只是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,抽了一張遞過來。他的手指修長,骨節(jié)分明,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,遞紙巾的動作很輕,沒有過分靠近,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?!奥c吃?!彼穆曇舯葎偛鸥岷土它c,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,“沒人跟你搶?!?/p>
蘇玲月接過紙巾,臉?biāo)查g燒了起來。她一邊擦嘴角的油,一邊彎腰去撿地上的辣片,動作慌張得像個被抓包的小孩。“對、對不起,”她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道歉,不知道是該為自己在公共場合吃零食道歉,還是該為剛才的狼狽道歉,“我馬上收拾干凈,不會弄臟這里的?!?/p>
男人沒說話,只是蹲下身,幫她撿起了最后一片掉在臺階縫里的辣片。他的手指碰到辣片時,微微頓了一下,似乎是第一次接觸這種零食,指尖沾了點油星,他毫不在意地用紙巾擦了擦?!岸闳??”他突然開口,目光落在她剛才跑過來的方向,語氣很平淡,卻像是篤定了她躲在這里的原因。
蘇玲月的動作一頓,臉頰更燙了。她沒想到自己剛才慌慌張張的樣子這么明顯,只好含糊地點點頭:“嗯……一個學(xué)長,總跟著我,有點煩?!彼f這話時,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紙巾,眼神里閃過一絲無奈——她不是沒明確拒絕過,可對方總覺得“女生都是口是心非”,糾纏不休。
男人“嗯”了一聲,沒再多問,也沒追問那個學(xué)長是誰,只是站起身,拍了拍大衣下擺沾上的灰塵。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,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,看不清表情?!斑@里風(fēng)大,”他看了眼她露在外面的手腕,她今天穿了件薄針織衫,袖口挽到小臂,能看見手腕上細小的絨毛,“待久了容易著涼?!?/p>
蘇玲月這才感覺到樓梯間的涼意,剛才吃辣條太投入,沒覺得冷,現(xiàn)在被他一提醒,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她連忙把剩下的辣條塞進書包側(cè)袋,拉上拉鏈,又用紙巾仔細擦了擦臺階上的油星,確認(rèn)沒留下痕跡,才站起身,把書包甩到肩上?!爸x謝提醒,我馬上就走?!彼f著,就要往樓梯下走,想趕緊逃離這個讓她尷尬的場景。
“等等?!蹦腥送蝗唤凶∷?。
蘇玲月的腳步頓住,心里咯噔一下,以為自己哪里又做錯了。她回頭看向他,只見他目光落在她的書包上,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,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:“那個……”他頓了頓,似乎在找合適的詞,“辣片,叫什么名字?”
蘇玲月愣住了。她以為他會說些“學(xué)生要注意形象”之類的話,沒想到他會問辣條的名字。她下意識地報出牌子:“就、就叫魔鬼辣片,學(xué)校超市門口的便利店就有賣的?!闭f完,她又補充了一句,“有點辣,一般人可能吃不慣?!?/p>
男人點點頭,記在了心里。他沒再多說什么,只是側(cè)身讓開了路,示意她可以走了。“走吧,”他說,“我也往樓下走?!?/p>
蘇玲月哦了一聲,趕緊低著頭往樓下走,腳步飛快,幾乎是小跑著。她不敢回頭,卻能感覺到身后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帶著點淡淡的注視,不壓迫,卻讓她心跳得飛快。直到走到一樓大廳,她才敢偷偷回頭看了一眼——男人還在樓梯口站著,正低頭看著手機,陽光落在他身上,像一幅安靜的畫。
她趕緊收回目光,快步走出教學(xué)樓,直到走到實驗室樓下,才敢停下腳步,摸了摸自己發(fā)燙的臉頰。剛才那個男人是誰?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老教學(xué)樓的樓梯間?他問辣條名字的時候,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奇怪?
一連串的問題在她腦子里打轉(zhuǎn),可她更清晰地記得的,是他遞紙巾時的動作,是他幫她撿辣片時的樣子,還有他那雙深棕色的眼睛,平靜卻好像能看穿人心。她掏出手機,猶豫了一下,還是沒敢問室友有沒有見過這個人——萬一只是校外的訪客,問了反而顯得奇怪。
蘇玲月深吸了一口氣,把剛才的尷尬和悸動壓下去,快步走進實驗室。她還有一堆數(shù)據(jù)要處理,沒時間想這些無關(guān)的事??伤恢赖氖?,樓梯口的男人收起手機,目光落在她消失的方向,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了敲,給助理發(fā)了條消息:“下周去寰宇大學(xué),提前半小時到,去便利店買包魔鬼辣片?!?/p>
助理很快回復(fù):“顧總,您要吃辣片?”后面還加了個驚訝的表情。
顧夜宸看著那條消息,嘴角的弧度又深了點,沒回復(fù),只是把手機揣回口袋,轉(zhuǎn)身走向教學(xué)樓的另一頭——他今天提前來寰宇大學(xué),是想先看看蘇教授團隊的實驗室,沒想到會在樓梯間撞見這么一場有趣的“零食秘密”。
那個叫蘇玲月的女生,和她簡歷上的照片一點都不一樣。照片里的她冷靜又專注,像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學(xué)霸,可剛才躲在樓梯間吃辣條的樣子,卻鮮活得很,臉頰鼓鼓的,像只偷吃到糖的小松鼠,連慌張都顯得可愛。
顧夜宸走到實驗室門口,透過玻璃窗看了眼里面忙碌的身影,目光很快鎖定了那個穿著淺灰色針織衫的女生——她正坐在電腦前,眉頭微蹙,專注地盯著屏幕,手指飛快地敲擊著鍵盤,剛才的慌亂已經(jīng)消失不見,又變回了那個認(rèn)真的實習(xí)生。
他沒進去打擾,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,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下周的技術(shù)對接會,好像突然多了點值得期待的東西。顧夜宸想著,腳步輕快了幾分,連深秋的涼意都好像沒那么冷了。